陆柏舟望着闵研清透温柔的棕色眸子,晃了一下神。
在罗安达无比禁欲的五年里,工地上、公司附近的几条街区加起来,一只眉清目秀的猫狗都难见。难道是因此出现了点儿审美空缺,所以回国一遇到个挺出众的帅哥,他就屡屡情难自禁、神思荡漾?
“陆老师,”闵研指指他的头顶。
“嗯?”陆柏舟蓦地回神,话题是怎么一下子歪过来的?
“您下回试试把头发稍微留长点儿,应该会更好看。”
“那是——”陆柏舟做了个甩头的动作,“最受男艺术家欢迎的发型,光头、满头卷儿、长发飘飘小辫儿,我基本没得选。”
“您微信头像也是个光头,但看起来跟老艺术家完全两码事”,闵研说。
闵研说的“光头”是他那颗红小豆。陆柏舟憋着笑,疑惑:“那我得用什么头像?”
闵研说:“人琴合一,琴在人在那种艺术照吧。我关注的几个提琴家都这风格。”
陆柏舟笑得藏不住了。
他把《诗经集》小心放回书架,闵研进了里屋,拎出他的旧琴盒。
“为什么想学小提琴啊?”陆柏舟问,“钢琴、吉他、黑管、萨克斯,这些都比小提琴好入门,近几年还很受小男生欢迎。”
“我二十七岁,不算小男生了。”闵研拿出琴,“这是我祖母以前很喜欢的乐器之一。”
陆柏舟敏锐地察觉到,闵研在说这句话时,口吻中有一点他捉不住的感情。
怀念、忧伤。
“那架钢琴,”陆柏舟指指主卧,“也是吧?”
闵研点点头。
“那架钢琴的名字,叫做雅岩。”
“是你名字里的那个‘研’吗?”陆柏舟问。
“不,”闵研说,“是‘千锤万凿出深山’的那个岩。我祖母的名字。”
“唔,很好听的名字。”虽然陆柏舟模糊记得,闵研说的那首诗里仿佛并没有一个“岩”字,不过他居然很快意会了,“老人家一路把你培养到博士,很了不起啊。”
闵研却摇摇头。
“我高三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陆柏舟心里一空,“啊……抱歉”。
有很多问题想问闵研,比如他的爸妈,比如闵研在剥开温柔的表象后,私下里的封闭和寡言,比如自己不知从何说起的老头的病情……欲言又止。
“哎三点半了我去”,陆柏舟惊道,“上课上课。”
他把落在门口鞋架上的《克莱采尔练习曲》捡回来,放在客厅墙角的谱架上。
闵研持琴走到陆柏舟面前站好。
闵研的这把琴保养得并不好,琴弦很普通,还锈了一根,琴身上带着几处陈旧的伤痕。
陆柏舟拧着眉,最看不得任何一把琴身上出现磕碰,简直跟自己心头被尖爪子狠狠挠了似的。
“先说好,虽然我拉琴很多年了,不过当老师我还是第一次”,陆柏舟把琴调好音,“讲得不好就提,一定改进”。
闵研接过琴,笑道:“以前给实习生带教,老板告诫过我,就算真第一次讲课,也千万别说出来。”
陆柏舟深吸一口气。
“基础练习通用法宝,写进DNA里的克莱采尔,”他把练习曲翻到第六课,期待道,“支愣起来,闵小糖!”
陆柏舟很快就发现了一件更加绝望的事。
只要闵研不进厨房,以及不把琴放到下巴底下,这个世界就还是有希望的。
闵研惊为天人的实际水平,楼下老头嘎吱摇曳的板胡声,和另一家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在这个周日下午深情交织,陆柏舟内心八万瓦的锅炉房欢快地沸腾着。
陆柏舟地九次把手里的笔转飞到沙发底下。
没想到闵研其实不认识五线谱。
没想到闵研连握弓也不会。
没想到闵研只会拉空弦。
自己最近被磨得实在太好脾气了,即使内心已经翻滚汹涌了整整两个小时,却一次又一次控制住了硬着拳头的洪荒之力。
曾经炙手可热的古典乐天才陆老师,在一个初学者的面前,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个语言加肢体表达障碍症患者,如果世界上真的有这种病的话。
闵研的在古典乐方面的真实悟性,严重超出了他的预估下限。
五点半下课时,楼下相互叫板的钢琴声和板胡声拐了个弯,摽着劲儿告一段落。
旧小区的七楼视线很好,落日的橙色余晖从对面楼顶上倾泻下来,房顶的红色旧瓦片泛起光泽,在此刻显得安静而温润。
夕阳从客厅的木窗格中穿过,客厅中大半家具浸在其中,明暗的分界在茶几上缓缓移动。
陆柏舟哑着嗓子弃武从文,把摔在地上裂开的笔捡起来,坐在茶几边默默手绘五线谱。
闵研收起琴,给陆柏舟递过去一杯水,疑惑道:“陆老师。这些是什么字?”
“这他……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