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来的窒息感逼得我猛咳不止。
然而咳出喉中的不是气,全都是水。经过剧烈的呕吐而终于能呼吸后,我蜷着身体又是一阵咳。
「咳咳!……咳咳!……呃啊……」
无论吸气呼气都只会引来痛苦的咳嗽,等到呼吸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喉咙已热得像火烧。
而我的脑袋是满满的雾水。
死后的世界是这么活生生的吗?难道我上不了天国,坠入地狱了?
我疑惑地环顾四周,发现人在牢狱般的狭窄石堆房间中,一旁有个火堆。只是在墙上留空的窗口外,有如世界边境的狂风,不断将雪片吹进房里。看到这里,我不禁寒毛倒竖。
这里是修道院。我人在欧塔姆的修道院里。
与寒冷不同的寒意顿时窜遍全身。难道至今遭遇的一切都是梦?都是我在修道院作的梦?我们从船上跳上栈桥时,就已经脚底打滑落海了吗?
不然我无法接受。因为我落了海,然后——
「缪里!」
我终于注意到眼前的她。
缪里就侧躺在那里,整张脸苍白得了无生气,全身湿濡。
「缪里!缪里!」
不管我怎么叫怎么摇,她就是不醒。不仅如此,她的头还瘫软地倒向一旁,水流出唇间。
令人作恶的绝望使我用手指撬开她的嘴,让她平躺。水虽流出来了,却没有呼吸。
神啊!向神祈祷前,继承缪里之名的佣兵团所说的战斗逸事在脑里响起。心脏停了不一定就会死,既然它不动,我们让它动就好。
我叫她起床般用力拍打缪里的背,一次又一次。直到嘴里再也不出水,她全身忽然一震,开始咳嗽。
「缪里!」
再叫唤她,她还是没睁眼。耳朵凑到她嘴边,能听见游丝般的吸气声,但她的身体冷得像冰。得要让她暖起来才行。
我求救般看向火堆,但那里只有几根沾上微弱火苗的细小漂流木。
「喔?运气真好。」
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我几乎跳起来。
转头一看,见到欧塔姆从邻房现身。
「您、您为什么会……」
「这里是我的修道院。」
欧塔姆轻声这么说,扔来一条破毯子。
「没别的了。」
接着他转身又走回去。
尽管毯子湿气很重又充满霉味,但总比没有好。我解开缪里湿淋淋的缠腰并拧干头发,脱去上衣裹上毯子。
缪里的唇已经不只是发紫,颜色淡得和脸上皮肤难以区别。
我用毯子尽其所能摩擦她的身体,但始终不见效。
「等我一下。」
留下这句话后,我站了起来。
一阵强烈晕眩使我双腿一软,狠狠撞上了墙,当场又是一阵呕吐,吐出的全是咸呼呼的海水。在我边吐边怀疑哪来这么多水时,我才确定自己真的是从船上落海而沉入水中。
可是,我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也无法想象怎么会有这种事。
吐完之后,我不等调息就爬向邻房,见到欧塔姆坐在里头,雕刻黑圣母像。
「有什么、有什么东西可以烧吗?」
我哀求似的问。
欧塔姆以凿尖削削圣母像,在烛光下端详几眼。
「这里是信仰之家,你就燃烧信仰吧。」
直到我先因心中燃起怒火而站起,欧塔姆才终于转头看我。
「人难免一死,她能多活这么久,你应该为她高兴才对。唉,如果不逃出礼拜堂的藏宝库,她就能安稳地度过余生了吧。」
第二次的晕眩,是愤怒的缘故。
然而欧塔姆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动。
「当我从筵席回来,就发现你们被冲上岸了。是黑圣母显灵了吧。」
那双沉静的眼,怎么看都像在陈述事实。
「你们不是想破坏我的决定吗?」
说得一副给条毯子就该感激他的样子。
喔不。我告诫自己,有这想法纯粹是因为我敌视他。这里真的什么也没有,欧塔姆自己穿的也是破布。其他就只有黑圣母像,其原料黑玉原石,少量蜡烛以及赤裸裸地摆在地上的食物。漂流木构成的火堆已是他最大的体恤。
那细小的火苗,就是这座修道院。
「我所做的,是为了保护黑圣母曾经保护的这座岛。你们想阻止我,黑圣母也一视同仁地降示奇迹。相形之下,你的信仰又是如何呢?」
我无从反驳。
「要是救不活你的同伴,就表示天意如此,莫可奈何,而这里到处是莫可奈何的事。光是你能幸运得救,我就要感谢神与圣母的恩赐了。」
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十分合理。
可是,缪里就在我身旁垂死,现在或许还来得及救她。
我非常想表达这件事却说不出口,是因为明知说再多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