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教堂吊钟高声鸣响。
那是宣告市场开工,今日正式开始的信号。
当然,勤劳的工匠或商人早在那之前就开始活动,不过在钟响前都压低了声响。等钟一敲,就不必再蹑手蹑脚了。纵然是严冬也大开木窗,昨晚喝得宿醉的贵族家老么也会被撵下床。
待传遍全镇的钟声残响也消散无息,默读中的我阖上圣经,大口吸气。
「缪里!」
一叫人,床上那团被子抗议似的晃了晃。原以为要起床了,结果再也没动静。
我叹口气离开椅子,把同房贪睡虫盖到头上的被子整个扯下。
「呜呜……」
被满窗倾注的朝阳一照,银色毛球缩得更小了。那年轻女孩拥有仿佛灰里掺了银粉的奇妙发色,怀里还抱着看起来很温暖的同色毛皮。
在告别照顾我整整十年的温泉旅馆,离开温泉乡纽希拉下山旅行那天躲进行李跟来的缪里打了个哆嗦,嫌朝阳刺眼般抱住了头。这样的画面,我在纽希拉的温泉旅馆也不知见了多少次。
「……好冷喔……」
缪里整张脸贴在床上,缝隙间传来怨恨的声音。包着头的手臂缝隙间,还能窥见仿若毛帽的兽耳。
「起来吃完早餐以后就会暖和了。」
「……」
缪里抗议似的沉默片刻,突然间,有道细小的「咕噜~」在房中响起。看来是她的身体对「早餐」一词径自起了反应。我从缪里还是婴儿起就在照顾她,自然懂得怎么应付。于是清咳一声,折着被子说:
「黑麦面包先放在炉子上烤香。」
「……」
隐约露出缪里手臂缝隙的兽耳抽了两下。
「同时磨点岩盐,洒在满满都是黄色油脂的培根上,加洋葱一起炒。加个一、两片昨晚用剩的大蒜应该也不错。」
她怀里的尾巴开始颤动,蜷缩的身体也扭来扭去。
「等到蒜香四溢,培根也流出香浓的油,再打一颗新鲜的蛋。滋滋滋……」
有吞口水的声音。
「稍微把蛋搅一搅,用肥滋滋的培根抹一抹,然后在蛋黄熟透之前离火,放在烤好的面包上。最后对准略带酸苦,吸满蛋汁和咸香油脂的黑麦面包……大咬一口。」
「唔唔~!」
缪里放弃抵抗,敞开蜷缩的身子跳了起来。
「大哥哥你很坏耶!明明不会有那种早餐还那样说!」
「光是有早餐吃就够享受了。还有昨晚剩的香肠能吃吧。」
我放下折好的被子,见到缪里被回笼觉的诱惑缠身,不过意识似乎早已飘到早餐上。她臭着脸溜下床铺,打个大喷嚏。
「好了,头发梳一梳,衣服穿好。」
「哈啾!……窣窣。很麻烦耶,我想在这里吃早餐……」
「这里不是温泉旅馆,我们也不是住客。自己去厨房拿早餐。」
听我冷冷地这么说,缪里很不甘愿地噘着小嘴换衣服。即使我从婴儿就开始照顾她,就像亲妹妹一样,可是她年纪也不小了。更衣时,我自然得背对她。
「好了吧大哥哥,我换好了!」
听缪里不耐地这么说,我转头查看。
她穿上了兔皮披肩、熊皮缠腰和切到大腿根的短裤,腿上套着强调肢体曲线的亚麻布袜。
这装扮在人挤人的港都也十分醒目。
而且她身上还有更显眼的东西,我便轻声提醒。
「耳朵和尾巴。」
缪里跟着一摸,人不该有的耳朵和尾巴就消失了。它们绝非装饰,都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因为她母亲不是人,是寄宿于麦子中的狼之化身,才会有那种被世人称作恶魔附身者的特征。
但尽管缪里的确是个调皮捣蛋的超级野丫头,我仍能断定她不是会被神诅咒的人物。而且缪里能凭意愿隐藏耳朵和尾巴,只有在生气或惊讶等情绪大幅波动时才会不由自主地冒出来。虽有点伤脑筋,在人类社会生活倒也不会太辛苦。
「这样可以吗?」
我耸耸肩,缪里也模仿我的动作。
「啊~好饿喔~头发晚一点再梳……」
两只小手按着肚子,眉毛垂成八字。假如尾巴还露在外面,一定是无力下垂。正等着缪里从我面前经过,离开房间时,她却突然用力拉扯我的袖子。
「嗯?做、做什么?」
我被她拉得差点跌倒,只见她白着眼转过来说:
「还问?这次换我了吧?」
「……换你?」
还没弄懂是什么事,缪里就一把搂住我的手臂。从肩膀下方抬起的那张脸,是张晴空万里的笑脸。
「这是比赛,当然要公平呀。独占就太奸诈了。」
缪里笑得天真无邪,而我压根儿听不懂。
比赛?独占?
我死命地想串起这些词,缪里却自顾自地与我十指交扣。
遗传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