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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年轻时,与段夫子是同窗。两人同乡, 名字里都有个“知”字, 故此认识,后来一起考入了白鹿洞书院,平日里十分合得来。又因同住一间校舍, 往来多了, 同窗情谊日益深厚。
那日休沐,段知书并未归家,趁着秋高气爽,红枫正艳,打算独自一人上山采风。
入夜, 徐知意回到书院校舍,发现好友还未回来。
夜深了, 徐知意隐隐记得, 好友早上出门时,好似说要去后山赏枫, 愈发担心焦急,怕发生甚么不好的事。徐知意当即找了几个同窗, 打着灯笼举着火把,前往后山寻人。
沿着石阶一路找寻呼喊,未有回应,幸亏徐知意眼观四处, 眼力颇好,在一陡坡山沟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段知书。
几个同窗轮流着, 把受伤的段知书背回了书院,找来大夫医治。段知书虽得幸捡回了一条命,但也落下身疾,双腿麻痹,没了知觉。
段知书原是院试案首,正是意气风发、大展身手之时,现下惨遭横祸,他懊悔愤恨不已,性情大变。
既如此,他的科考当官之路自然是断了。
又过了些年头,彼时,徐知意已经考得功名,外派至太仓州为官,回乡祭祀时,听说昔日好友病困在床,穷困潦倒,无人照看。徐知意念及昔日同窗之情,又知晓段知书的学问,曾经远在自己之上,是个人才。
于是,徐知意前往探望劝说,道:“段兄素知徐某出身寒门,家世清贫,段兄若是肯跟我走,别的某不敢承诺,但粗茶淡饭,一日三餐,笔墨书卷,定不会短了缺了。”
段知书含泪:“我一躯废人,何值得徐兄为我如此。”
“愿段兄重拾书卷罢了。”
再后来,徐望、徐瞻两兄弟先后出生,徐大人官府事多,平日繁忙,段知书便亲自给两个小侄蒙学,全心全意,倾囊相授。
后头的事,大家都知晓了,徐望二甲进士出身,已经入朝为官,徐瞻取得乡试解元,择期便会冲击会试、殿试,想必也不会差的。
现如今,徐家又有了徐言成、徐言归两个孙辈,往后,自然也是由段夫子来蒙教的。
同窗相惜,互成佳话。
……
翌日,淮津两兄弟被送至徐府,由徐瞻带至书房,面见段夫子。
即也是考核。
“姐夫,一会夫子会考校些甚么学问?”津哥儿问道。
相比于哥哥,津哥儿表现得更紧张一些。
徐瞻止步,回过身半蹲下来,对两位小舅子道:“段夫子考校学问,向来是没有定式的,也从没有甚么答案。两位内弟,只需牢牢记住一点,夫子让你们做甚么,你们就规规矩矩做甚么,千万不要耍小聪明、小把戏。”
两兄弟认真点头,记下了姐夫的话。
来到书房前,徐瞻敲门,朝里道:“段叔,是我,千里。”千里是徐瞻的表字,瞻,登高阔视,举目千里,故此取了“千里”二字。
又道:“两位求学的小子来了。”
屋内这才传出一道略有些沉闷的声音:“带进来罢。”
进入书房后,裴少淮见到了段夫子——夫子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们,从身影看,是个十分瘦削的人,四十多岁,青丝已开始抽白,一身青玉色衣袍掇拾得十分平整,不见一丝褶皱。
即便坐在轮椅上,也是个十分注重仪表的人。
淮津两兄弟行跪拜礼,道:“小子拜见夫子。”
“你们的心意,千里昨日都同我说了。”段夫子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兄弟二人,也没甚么情绪波动,缓缓道,“书房外有个洗墨的大缸,你们蘸水写字,若是能把这缸水用尽,再提求学之事。”
既没有发问考校,也没给兄弟二人说话的机会,只说了自己的要求。
果真脾气有些古怪。
裴少淮了然,心道,一身的本事,遭了大变故,有些脾气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蘸水写字……是怎么个写法?裴少淮心有疑惑,但想起姐夫方才说的话,不敢莽莽发问,心想,一会儿私下问姐夫,结果也是一样的。
他与津弟相视,心意相通,而后一同朝段夫子作揖,应道:“小子省得了。”
段夫子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去开始写字了。
……
徐瞻将兄弟二人带出书房,来到一处凉亭下。只见凉亭边上摆着一口硕大的白瓷缸,因长期洗墨,缸里由底向上晕染了一层黛色。昨日夜里骤雨才歇,满满一缸的水,微风拂过泛起涟漪。
又见凉亭之内,青砖抬起两块光滑的大理石板,形如书案,高度刚好够伏案写字。
徐瞻叫人取来小碗、毛笔,用小碗从缸里舀了小半碗水,置于石案上,而后执笔蘸水,在石板上写字,待他写到十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