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椟蒙尘,世人暂时不见其光,本官所做不过是略加以擦拭,使其辉光显现一二罢了。”
一番列举使得学子们心中乡土之情渐浓,一句“明珠藏椟蒙尘”又叫他们想起此地的种种历难,心生壮志。
学子岂不明白,座师的既是自谦,也是在激励他们——理应重现明珠之光。
个个仰望着,目光烁烁。
“明珠之光,非几家几人位列高堂,身居高官而已。身着童生蓝袍,虽只是功名之末,但亦要有文人风骨,站得正坐得直,不忘本心。”
“我等谨听座师教诲。”
几息沉默后,人群中有一中年学子洪声道:“门生知晓自己缘何中式了!”此话听着,好似他中式是个意外,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众人望去,只见此人年近四十,一身蓝袍不仅不合身,还几处缝补。
众人开道,中年学子往前几步,继续道:“朝廷推行以银抵税、丈地量役,加之族内出资,在下得以从田埂渔船里脱身,赴此一考。本只是了却数十载的心愿,岂知出案之日榜上有名,今日听了座师所言,才知座师之公允庇护,岂止那免费的旧院住所。”
他诵道:“厚土养得青苗长,树高常生夏日凉,能参加此次府试,何其可幸。”
其他人点头附和。
只听了几句话,裴少淮问道:“你可是安溪县龚琚?”
那人意外,应道:“回座师,正是学生。”
“你所论的‘学风之盛不在书堂多寡,而在黎民足资入学与否;书堂之优不在楼宇高低,而在三尺讲堂可有名师’,本官很是赞同。”
本只是一时的感慨,岂知座师竟从话中猜出了他的名字,还能记得他的文章。
而且,龚琚并未位列前茅,只是名列中游的一员,可见座师大人是仔细、公允阅卷了。
“学生斗胆问一句,学生还有望更近一步否?”
“取龚琚卷子来。”
本是宴席,结果桌上一道菜、一壶酒都没上,反是一份份卷子取来,摆于案上。
众人只记得听座师指点,而忘了宴席。
等到天色将暗,菜凉了、酒淡了,众人才回想起晚宴。
“座师大人,与我等饮一杯罢。”
灯笼之下,微光泛在酒盏当中,众人举杯,一饮而尽。
……
府试事了,等翌日天亮,裴少淮等便准备乘船返回双安州了。
这天夜里,李同知最后一次带人巡看旧院子,刚好碰到一队学子大汗淋漓,抱着几个大坛子归来,想来是聚了薄资,喝几坛浑酒助助兴。
李同知提醒道:“夜深了,喝酒的动静小些,莫吵到周边的民众。”
灯笼光照下,学子们面色讪讪,应道:“大人,这些不是酒。”
这一坛坛的,竟不是酒,李同知问:“那是何物?”
“是灯油。”
家贫子们解释道:“我等在此居住,侥幸过了府试,今日听了座师大人一番话,大为所动,便想着尽自己所能,为后来者留些甚么。铺盖被褥皆为私物,不便留用,我等商量了一番,觉得这半月里,最是念念不忘、叫人感怀的,是大家伙聚油燃灯夜读的情景……便筹资买了这几罐灯油,车夫太贵,我们走得慢,才回来晚了。”
灯油可比酒水贵多了,这个几大罐灯油,少说也要二两银。
李同知看着这些瘦削的读书人,看他们春日里汗湿了后背,道:“也总要先顾好自己,再慢慢来。”
“谢大人关怀,我等得了童生,回去后给人蒙学或是抄书算账,总不会过得太差,眼下能做一点是一点。”
“快些进去,擦擦汗早些歇息罢。”李同知动容道。
巡看完毕,归去路上,看着道路两边民居里的微弱灯光,李同知陷入了深思。
令他动容的何止那几个学子。
点燃自己书案前的灯盏,只需吹燃火引,可要点燃他人书案前的灯盏,并非那么容易。
从山西长治,到福建双安,这数千里的奔波,一切都值。
……
“闽雨揉香摘未知,钩帘顿觉暑风微”。
五月来临,闽地到了茉莉花开的时候,沁人的香气伴着初夏微风,使人心境平静。
裴府后院里,杨时月叫人搬来几株开得正盛的茉莉花,取来针线箩,正手把手教小风简单的女工。
“娘亲教你如何勾出一朵小花。”杨时月道。
在这个世道里,女工是女子们绕不开的一项技能,并不分贫富。
丈夫们贴身之物,总是要出自她们之手的。
今日是第一回练女工,小风答应了娘亲,小手捏着细针,一上一下,落针有些粗糙。她心不在焉,每缝几下便望向书房那边,神色焦急,想要快些缝完,结果落针越来越粗。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