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缕缕黑烟,这略有些刺鼻的油火味,于学子们而言,等同于书香。
读书不觉夜已深,蟪蛄鸣,光渐稀,意犹未尽。
居于此处,三五人一间,虽是拥挤了些,相互有扰,难以自居独处,但能识得一二同道好友,上场一试学识高低,不失为一件好事。
竟也有那不识好歹的,这日,一个穿着有些邋遢的人,摆起了“读书人”的谱,一大早便嚷嚷着,怪他人扰了他的清梦,说着说着,最后竟抱怨了起来。
“慎独慎独,朱子都让我等慎独,没有独住的房间,又如何慎独?”他吧唧吧唧嘴,继续说道,“既然都给住所了,何不尽善尽美一些?好生安排一番,让我等能心无旁骛安心备考。”
这是怪罪到了裴少淮头上,怪他不够贴心。
“你少在此处摆谱,卷起你的铺盖,到别处独处去。”
“我瞧你还是省些赶考的费用,仔细拿去瞧瞧大夫罢,也罢也罢,大夫也唯有摇脑袋的份,横竖都是瞎了这份血汗钱了。”
“你嚷嚷几句便也就罢了,可要骂道座师大人头上,我范某是第一个不许。”
亦有人好心劝告他,言道:“我瞧你也是个农家出来的,好生算一算,若非有这么个落脚的地方,家中还有筹几年的粮食、打几年的河渔,才凑得齐一个月的打尖费用?在外有所不便,都是常有的事,祸从口出,更当慎之又慎。”
方才那番话,尽数被前来巡看的李同知给听见了,李同知生于山西长治,脾气可不比裴少淮,带着人进来,铿铿言道:“学识没见半个,调儿倒是唱得高,功名没得半分,倒把自己当个爷。来人,把他给我架出去,让他回去自个儿独处。”根本不管那人的声声悔过、求饶。
事了,李同知神色缓下来许多,对其他学子道:“主考官大人吩咐我来巡看,你们若有什么难处便跟本官说,旁的只管安心备考。”
“学生谢过知州大人挂心。”
四处巡看以后,李同知这才赶往下一处。
有那双安州的学子,也住入了院子里,说起他们的裴知州,满脸的自豪,细数裴知州在双安州做出的功绩,更是滔滔不绝,使得许多学子围过来听。
这一来二往,知晓的人便多了,甭管外头书院里说什么闲言碎语,裴知州的口碑在寒门子弟这里,是极好的。
……
三月二十九,距离开考不剩几日,贡院截止报考。
四月初三夜半三更,贡院灯火通明,东西南北门前高挂灯笼,上头写着醒目的字,告知学子方位,免得他们走错了门,找不到与自己结保的同仁、作保的廪生。
若是仔细看,赴考的学子比往年要多。
一声锣响,正场开始。
参加府试的学子,俯在案上奋笔疾书,而那些自视甚高、不肯屈尊降贵的学子,则在酒肆里借酒消愁。
午间,泉州府一酒肆里,几个县学生员正在把酒言欢,这当中有个读书人,是从河间府南下游学的,这桌酒菜便是为他接风洗尘。
酒过三巡,渐渐抛开束缚,开始侃侃而谈。
他们话音颇大,对话从木质的雅间里传出,让外头人听得一清二楚。
聊到了科考,不免就会提及大登科、状元郎,那河间学子故意卖关子问道:“你们可知北边的学子们,临考之前烧香拜什么?”
众人都知道河间府离京都近,一时好奇,都听得认真。
“这天底下,考前不都是拜魁星吗?王兄话中莫非有什么玄机?”
河间学子醉醺醺摇摇手指,道:“拜魁星哪有拜双状元显灵?”
“双状元?”
“乙酉年正科,咱们北直隶夺下了状元,此事你们不会不知罢?”
“是有这么一回事。”
“戊子年正科,状元也是北直隶的。”
众人想了想,应道:“也有这么一回事。”听远赴京城赶考回来的学子们说的,细节却不甚清楚,忘了许多。
河间学子才悠悠从怀中掏出两个陶瓷,边说道:“我便是拜了他们,过了院试,此后去哪都不忘带着他们。”
只见桌上摆着两个寸指大小的陶瓷,烧制得很是精致,头簪花身红袍,是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小状元郎。
河间学子指着介绍道:“这是裴大,这是裴二,京都里,大家伙都信他们。”
“双状元,都姓裴,莫非这两位同出一族?”
“何止是同出一族。”河间学子说得更加傲气了,仿佛在说自家亲戚一般,言道,“这两位是亲兄弟,年岁相差无几,有道是‘一个姓两状元三元及第四方皆知’,此话你们没听说过吗?”
众人摇摇头,心中大受震撼。
一家两兄弟先后三元及第夺下状元,这话怎么听着像是话本子里写的。
可心里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贡院里主考的那位五品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