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好的阳光包裹着每一个人,除了沈知白。
他细细的想着脑海里的事,那双一直隐在袖子里的手却已经攥紧到不能再紧,胸口的疼意一寸一寸蔓延开,掌心再一松,冷汗蒸发掉,十指凉飕飕的。
寒毒发作的时间短而密集,一旦发作,身体便如万虫啃噬,痛不欲生。
而这种痛,沈知白每一年都会经历。
江湖从来不缺少各种传说。
尤其是对于神医的,更是数不胜数,什么枯骨生肉,起死回生,然而实际真有这本事的寥寥无几。
度人难度己,医者难自医,一个本该俯视疾苦和病痛的人,殊不知,每时每刻也在承受着来自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想到这里,又有一小厮跑进来通传:“阁主,外头有人找。”
听到这话,曹晖先不满意了,双手负在身后,拧了拧两道粗眉,低喝道:“不是交代过了,阁主这些天需要休养,什么人,一概不见,若是寻医求药的,统统指到隔壁药堂子里去。”
小厮又多了句嘴:“那人说自己是阁主的朋友。”
闻言,沈知白心中一动,这不过才半只脚踏进了江湖,竟不知何时交了这么多朋友,若说朋友,那人算一个,但是....
曹晖又冲他使了使眼色,小厮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准备退下。
然而就在此时,沈知白轻声说:“那便请进来吧。”
言罢又吩咐曹晖和云朗去院子里,翻一翻昨日新晾好的四季桂的花瓣。
茶凉了,于是只好再煮一壶,沈知白伸手去握茶壶,拂袖之间,却不小心扫落了桌上的茶夹,他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摸了半天。
然后听见一阵脚步声,他竖起耳朵,这几日眼睛看不见,耳力倒见长,只听见那人走近了,却没有立刻发话,而是也蹲下身子,拾起地上的茶夹,放进了他的手中。
动作极致的温柔。
他不自觉一怔。
那人小心翼翼的扶他坐好,方才用充满震惊和疑惑的语气说道:“沈公子,你的眼睛怎么了?”
“温....温西臣?”沈知白有些意外。
“是我,沈公子原来还记得我。”听到沈知白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温西臣欢喜的不得了。
“当然。”沈知白温声道,但不知为何,心却沉了一下。
“那日,在青云峰山下,多亏了沈公子的帮助,这次有机缘来到龙城,便想着,先来道谢,竟不知这才分别数日,沈公子的眼睛怎的....”
“无事,不过是些小伤,休养个几日也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听到沈知白这么说,温西臣像是松了极大的一口气,目光飘向了远处,细语道:“我阿娘在世的时候,常跟我说,老天不会亏待善良的人。”
话音刚落,察觉失言,又急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沈公子这样宅心仁厚,自会有真神庇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沈知白并不介意他的唐突,反而觉得这人倒有几分赤子的率真,于是勾了勾嘴角,然后淡淡地“嗯,那便借温公子吉言了。”
被这病拖了几日,未曾出门,曹晖和云朗又总是故意有所隐瞒,眼下遇上温西臣,沈知白倒正可以趁机打听一下外面的一些消息。
随即问道:“温公子怎会突然来龙城。”
温西臣压低嗓音道:“想必沈公子一定也听说了万剑山庄灭门一事吧。”
“不错。“
“是这样的,青云峰的赵掌门,与这失踪的裴庄主过去有些交情,出了这件事之后,赵掌门亲自前来龙城,为的就是帮忙稳定局势,顺便查一查关于行凶之人的线索。”
“所以,现在温公子现在是打算跟随赵掌门谋事了。”
温西臣无奈动的勾了勾嘴角:“说来惭愧,我不比沈公子,有如此成就,能够自立门户,不过就是凭借些皮毛的医术,混口饭吃罢了。”
沈知白摇摇头:“温公子,过谦了。”
说实话他倒是有些羡慕温西臣这样闲云野鹤的身份,既能行医救人,亦不忘投身江湖,做个热血男儿,不像自己,空有个响亮的名号,囹圄困囿,连自己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沈公子,怎么这么久,都没见到楚公子?”
此言一出,只见沈知白面上立刻失了血色,修长白皙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重重的咳了几声。
温西臣急忙给他斟了杯热茶,然后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面露担忧道:“沈公子,我从进来,就察觉你身体似有异样,是不是生病了?”
“无妨,不碍事。”沈知白只觉得喉咙间异常疼痛,嘴里泛上一股血腥,急忙胡乱伸手端了一盏茶,道:“你且先吃会儿茶。”
温西臣半信半疑,只得一面喝茶,一面担忧的瞧一眼沈知白。
那茶本就煮的极苦,加上过了时辰,应该极难下咽,沈知白视线有碍,端错了,但是温西臣却尽数喝尽了,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