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愁……” 那是狸花猫漫长的生命里第一支歌儿,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回响在心间。
现在,又有谁,在这样的夜里,听一只猫咕噜噜的声音呢? 树影间忽地一声细响。
狸花猫一双碧绿的眼眯成一条缝,虚眼而观。
那却是个年轻人。
一个年轻男子。
一身半旧的水蓝色长衫,宽袖广袍,长发披散,赤着足,走在这蔓蔓荒草间。
他似是漫无目的地走动,又似是迷路,走上几步,便一脸惘然地看看周遭。
他的一双眼漆黑如墨,真正的如墨死气沉沉,黯淡无光。
不过一会儿,便穿过流霞殿前的院子,直往外去。
月光下,他的影子浅淡得几无边际,如鬼魅一般,飘然而去。
而天上皓月明亮,月光如霜。狸花猫伸爪,在脚下落下不大不小的一片暗影。
它睁大碧绿色双眼,瞳仁眯成一条缝,弓起背,从墙垣一跃而下,落地无声。
自流霞殿往外,不多远处便是御花园。御花园有一方池子,唤作芙蓉池。
那人周周转转,竟然往芙蓉池去。 狸花猫藏在柳树下,斜眼瞥见那道身影跌跌撞撞,扶着一株树气喘吁吁。
而他脚下的影子,此时稍微浓重了一些,影影约约瞧得见是个女子。
一个发髻高耸入云、珠翠步摇满头的女子,繁重的宫装勾勒出一个臃肿的影子,唯有颈脖处纤细修长,和这男子相似。
那影子不断挣脱着往前,甚至迎着月光便上。那男子双手拽着柳树,分毫不肯再动。
两相争斗间,连身后多了只狸花猫都不知。
狸花猫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发着碧绿幽光,乍一看,如幽灵一般。它弓起身子,整个身体弯作一柄强弓,蓄势待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谁!” 狸花猫纵身一跃时,背后忽地一声大喝,声音虽不大,却震慑人心。
那女子是个机灵的,一下附入影子之中之中,变作一团黑雾打脚底飘走。
狸花猫一跃而出,此时已收身不及,扑地一下严严实实地撞上那年轻人,正中后心。
一下便化入了这人体内。
简而言之,就是它一只狸花猫,误打误撞附了人家的身。
狸花猫长这么大还没遇见这般事过,它难免呆愣,傻在原地,抓耳挠腮的。
后面那只黄雀可不等人,弹指间挥掌便至。这是个练武之人,还隔着好几丈便有一阵掌风飘然而至。
狸花猫心头一惊,拔腿就跑,奈何晚了一步,湖风拂面而来,自那只黄雀身上吹过。
它一下嗅到了来人身上的一股味道。
这味道!狸花猫不跑了,精光四射的碧绿眼眸中眸光涣散,痴惘不知猫事。
它不仅不跑,还折身而返,就冲着黄雀胸口一把扑过去。
当然,它是一只猫时,定能稳稳妥妥地扑到人怀中。
可惜,它眼下附在人身上,轻轻一仆变作重重一铺扑,黄雀始料不及,一下给它重重扑倒!
扑倒在地不算,它伏在黄雀胸膛上,倚靠着黄雀胸膛,蹭了蹭。还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赞叹。
黄雀也被它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啊,大半夜逛个御花园居然能遇上个采花贼?还被吃了豆.腐?
是可忍孰不可忍!黄雀一时怒气上涌,一把揪起压在身上的人,重重一掌便打了过去! 狸花猫毫无防备之下,便被一掌打飞到几丈开外。
就这么一下,狸花猫忽地便给黄雀打醒。眼见得这黄雀气势汹汹而来,心头发慌,就着身躯在地上打滚的刹那,极没骨气地跟着化成团黑烟借着夜色开溜。
至于那年轻人……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年轻人福泽深厚,必定吉人天相吉人天相!它还是先暂且保命去罢! 那黄雀打了这一掌,还不解气,一挽袖子,打算再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采花贼些教训。
他方才面色严峻怒目圆睁,却忽地一个激灵,抖了一身,满脸慌张。
他不挽袖子了,甚至连淡定都不知去了何处。几步之间,居然连路都走不稳当,慌张间自个就把自个绊倒了几次,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小心翼翼地翻过摔倒在地的年轻人。
果然……果然! 黄雀眼中一把热泪,情不自禁伸手去抚摸那年轻人的面容,口中痴痴叫道:“阿琦……阿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