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害怕自己,所以她向自己证明自己的价值……这是说得通的事情。
她的父母早已化作太子宫中的灰烬,她的皇祖父也在今天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她没有血脉相连的同胞手足……除了自己,她又还有谁能依靠呢?
所以接受她的诚意,听从她的话语……遵从自己心底的欲望。
冷月高悬,繁星璀璨……寒夜之中的一切都见证了女人灼亮的眼神。
如同尘埃拭去,明珠绽放光彩。
秦沅将下巴抵在少女的肩头,口吻庄重,“阿瑰,待得阿姐功成,定让你此生无忧。”
赵瑰鸳安安静静地待在她的怀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秦沅本是疑惑,转念一想,这般的话实在让人羞于开口,想来方才那番大胆至极的话语,已耗尽这个八岁孩童毕生的勇气。
念及此处,秦沅心中怜惜更甚。
纵然赵瑰鸳再如何金尊玉贵,再如何多智近妖,待得明日新年,也才堪堪九岁。
她明明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来救她,怎的方才还那样对她?
秦沅不再言语,继续抱着赵瑰鸳,以沉默彰显自己的态度。
而赵瑰鸳并不像秦沅想的那般柔弱胆怯,少女在她的怀中躲避寒风,待得风止,便自对方的怀中脱出。
秦沅顺从地任她动作,而后抬头,惊讶地发现对方正把玩着那支熟悉的步摇。
这支步摇伴着这位命途多舛的赵氏殿下历过多年风霜,如今依然没有丝毫变化,金石之器棱角温润,显然享受着主人的细心呵护。
夜里光线暗淡,那支步摇却显得愈发流光溢彩,较之白日里更甚。辉煌的光彩映照着赵瑰鸳稚嫩的面容,柔顺的青丝自她的额角滑落,遮蔽了少女的小半张面孔,衬得那张容颜愈发幼小。
秦沅记得,哪怕是在赵瑰鸳失忆的那段时间里,这支步摇也从未离过她的身。
一阵冰凉划过手掌,秦沅呆愣愣地从那只小手中接过步摇,脑海中满是茫然。
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目光所及,却见赵瑰鸳竖起了一只手指,轻轻地抵住了那花瓣一般的嘴唇。
她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与以往并无丝毫区别,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少女的身躯轻得像一片薄薄的云,飘飘然地落到了遥远的地方。
她将手指从唇上放下,转过身来,正对着秦沅,眉眼弯弯,眸光璀璨,天上的星星也为这样的眼睛黯淡。
熟悉的少女声音轻柔,像是春日午后的梦中呢喃,美好又温暖,却在之后的许多许多年里,成为纠缠秦沅一生的梦魇。
“拿着我阿父送给阿娘的步摇,用烈火灼烧至少三个日夜,虎符的线索就会自然出现。找到它,赵氏皇族最为忠实的护卫会继续遵从主人的意愿。”
辰光即将流过年岁的交界,明月已升至极天。
赵瑰鸳拢了拢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目光从脚底的云海移开,不再看着赵氏的江山。
她清浅的笑容宛如即将破碎的一场幻梦,秦沅几乎是满心惶恐地听着她开了口。
“我是赵家的女儿,也是裴家的女儿,”少女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像是感慨般说道,“小姑娘嘛,都长得差不多,裴家那位赵瑰鸳,还需要秦将军好生说服。”
赵瑰鸳说完这话,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她的脸上不再带着微笑,眸光空灵,带着对人世漠不关心的冷漠。
长风吹得她耳畔发丝如云流动,她闭目后仰,跌入涛涛的云海当中。
如同坠入一场幻梦的尽头。
远处钟声响起,旧岁已尽,山河踏入新的春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