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沅看着面前名为父亲的男人,胸中忽然升起一股炽热的闷气来。
她张口欲言,想说阿瑰今年才七岁,她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
但她清楚这话说出口没有任何用处,相反还会触怒父亲,日后他或许再不会让自己接触阿瑰。
秦沅闭了闭眼,还是选择了沉默。
父女两人还在进行着各怀心思的对话,在院内另一端的窗里,少女含着浅笑,把玩着手中的步摇。一隅青丝失了束缚,从她的额角跌落,轻轻地贴在她粉若云霞的腮边。
窗外依稀传来零碎的字句。
“……十五,庙会……一起。”
少女的眉间泛起一丝倦意,她将手臂慢慢地摊在案上,稚嫩的脸庞轻轻地伏了下去,长睫合拢,似乎又沉入了睡梦当中。
大赵王朝覆灭的十二年前,玉京仍然沉醉在纸醉金迷的胭脂香里。
淮河之畔河灯盏盏,与天上星辰交相辉映,恰似少女裙裾间点点璀璨明珠。
秦瑰被长姐牵着手,向远处几位姑娘所在的楼上打了声招呼。
“咳咳,瑰妹妹,这是不对的,”秦家三弟看见她的举动,老古板似地纠正她,“师长们说过,女子应矜持自爱,不可做轻浮之态。”
说话说来实在扫兴,秦沅听了已皱紧了眉头,秦瑰却没生气。她打小就是这样的好性子。
她笑起来的模样温柔又明亮,如仙露如明珠一般,似乎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在了她的身上,即使面笼轻纱,也遮不住那份过早显露出的美丽。
“那么此话出处为何?是何人首次提及……阿湛可能为我寻来答案?”
秦湛只觉得她的眼睛实在太亮,看过她的眼睛,连天上的星星都显得黯淡了。
他认真地思考起了她的问题,决心要让她见识自己 的渊博学识。
“瑰妹妹,你让我好好想想,我一定会给你找到正确答案的。”秦湛激动得脸都红了。
死脑筋的秦湛在一旁苦思冥想,秦瑰便再懒得应付他。她踮起脚来,噙着笑意看向了掩在万紫千红后的那一袭青衫。
那人对上她的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好似想到了些什么,脸上的笑意渐渐消退了下去。
坐在他身旁的少男少女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面面相觑,惊疑地问道:“师叔祖,可是那边又闹出了什么动静?可要修书回宗,知会掌门师尊?”
背对着夜色下的漫天烟火,何不语转过头来,温声安抚了两位后辈。
“并非那处有了动静,只是我心中有一桩难事悬而未决,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身旁的两个弟子再次对视,彼此目光中皆是浓浓的疑惑。
少女说:“师叔祖向来果决利落,此事莫非牵扯甚广,以至于须得再三小心?”
少男道:“还是说此事于公分明,于私却难以裁断?”
何不语听他俩左一言右一语地猜想,脸上不由露出浅浅的微笑来。
只是心中仍是为难,此事又不好与他人言说,只好按捺下来。
他温声道:“无需多思,且让我再看些时候。”
青年样貌的道人再次转头,这时,那仙露明珠一般的少女已在兄姐的陪伴下离去了。
天子脚下,玉京繁华,在史书上留下了颇为秾艳的一笔。
那日秦瑰堪堪净过双手,侍人已将香息燃起,墨砚笔洗等物什在案上依次摆开,正待她随意取用。
这时院门处忽然发出惊天巨响,庭中巨木因此簌簌落下叶来。漫天飞舞的红叶中,一队披坚执锐的兵士如潮水般涌了进来。
为首一人约三十年华,容颜华艳,色如春晓,本是浊世佳公子的样貌,身畔却如携烽烟血火,看见他,就好似看着一场战争迫近眼前。
他来到她的面前,单膝跪地,目光灼灼,好似塞外硝烟吹过千山万水,化作杨柳春风。
“微臣裴不染,见过郡主。”
血一样的叶随风悠悠坠落,落在少女发间的步摇上,也划过她稚嫩的眉眼间。
她未做言语,长睫垂下,轻轻地低下头去,见红叶落到了墨砚里头,在她的衣上溅开一片污色来。
旧衣已不能再继续待在身上了。
她褪去那身闲适的贵女衣衫,穿上曾经最为习惯的宫装锦绣,随着那自称舅父的将军登上城楼,眺望玉京城的至高处。
舅父在她面前声音恭敬地说:“郡主,微臣的父亲在临终前告诉微臣,这大赵的江山,还需交在赵氏子的手中。您是仪太子与太子妃留下的唯一血脉,当今无德,唯有您有资格替天下选定新主。”
再一次被唤作赵瑰鸳的少女看着被笼罩在昏蒙天幕下的玉京,面上殊无情绪。长风从遥远的地方路过她的鬓间,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