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舟回到陆府之后,便直往后院而去,来到一处三开间的丝毫没有亮着光的房屋之前,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后闪身进去,便又紧紧关上了门,确保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他顺手拿起朱漆雕花长桌上的一盏小铜灯,遂往屋子深处走去。
走过垂下的珍珠帘幕,幽幽摇动着的橘红色灯火照出一片氤氲着的光晕来,就听珍珠碰撞,他便行到一处放着帐子的长榻前。
他一手端着铜灯,另一只手将宽大沉重的广袖往后掂了掂,方才去掀帐子。
“丞相且慢。”
一个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陆珩舟一惊,险些将手中铜灯跌翻。
他一回头,便见来人一身棕色长袍,生得眉清目秀,甚是好看。
正是陆珩舟之亲信幕僚。
“你怎的来了也不吱个声。”
陆珩舟一挥袖子,以来掩饰自己被惊吓到的尴尬。
“走路跟个猫似的,都没声。”
年轻的幕僚一躬身,歉疚一笑:“是属下唐突,还请丞相勿怪。”
“罢了罢了,什么事。”
陆珩舟清了清嗓子,出声问道。
“如今温公子受了重伤,不宜受风。”幕僚径自走了过去,贴心地接过陆珩舟手中的铜灯,拂亮一方天地,“况且,那人嘱托丞相去救温公子,如今救到了,却不来领人,怕是要将温公子这个大麻烦丢给丞相啊。属下以为,丞相还是要早做断绝才是。”
陆珩舟闻言,已经略显稀疏的眉毛低低地蹙了起来,语气也满是憎恶:“什么嘱托,若非事情急迫,我又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与裴瑛这只疯狗作对?!如今人也救到了,你快去联系他们,叫他们赶紧把人领走,把那人给我拿过来。若是裴瑛问起来温珩在何处,就只说人跑了死了,总之,跟我们没关系。”
陆珩舟现在巴不得将温珩这个烫手山芋丢开。
幕僚扯了扯嘴角。
为人幕僚者,总要面对上司那些发了疯似的话,同时还要就此提出合他们心意的建议。
“丞相,如今为了救温珩,丞相甚至动用了长乐宫的卫尉。虽然太后不会说什么,但陛下恐会对此不满。”幕僚奉上茶来,借此缓解陆珩舟的焦躁。
“火都烧眉毛了,哪里还管的上这些。那些人手上握着的证据,才真会要了我的命!”
陆珩舟烦躁地一甩大袖,带起的风差点吹灭了铜灯的火苗。
“这都怪裴瑛,好端端地查什么,都七年了,七年了,不 过是三四百万金罢了,怎么就一直揪着不放了,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铤而走险呢!都怪他,我定不能留他。对,我决不能留他!”
“你什么都别管了,赶紧把这灾星给我送走。”陆珩舟停在宽大的油漆彩绘着花鸟虫草的屏风之前,负手站定,烦躁不安地思忖一阵后终于确定了主意,“如今裴瑛看在我是丞相的面子上,方才有所让步。若是他缓过神来,怕是要上门找麻烦呢。”
幕僚又扯了扯嘴角上,刚想说今夜裴瑛怕是不会来搅扰丞相,就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后又是一阵像是暴雨打窗似的敲门之声。
“丞相,御史大夫大人来了,现在正在正堂等候!”
“什么!”陆珩舟一甩袖一跺脚,便是呜呼哀哉,正想推幕僚上前去挡一挡裴瑛,转眼却又想到他定是前来要人的,便先行嘱托幕僚将温珩处置好,而后自己风一般地就去了。
正堂之处灯火通明,佳人侍女垂首侍立两侧,像是静静开放的艳丽的花儿,无声地为冷风肆意游荡的冬日庭院添上一抹春色。
陆珩舟先行停在门前,顿了顿,又一个呼吸之后方才推开了门。
红漆长案之后的裴瑛依旧是白衣,似素衣堆雪,皎皎无暇。
他垂着眸,似是若有所思,长眉蹙起,似乎在犯着难,但在推门的一瞬间,他就抬起了眼眸。
风轻云淡,势在必得。
“不知裴大人深夜造访,是有何要事啊。”
虽然陆珩舟对裴瑛此行的目的一清二楚,但是他显然不想与他就此问题而纠缠。
“同丞相一样,前来要人。”
裴瑛开宗明义,温和的口吻中是不容拒绝的极为强硬的态度。
一听如此赤裸的话,陆珩舟当场就冷了脸,虽然裴瑛与他一同位列三公,但他是三公之首,是开府丞相,尊位到底位在裴瑛之上,他如何敢如此明目张胆前来要人?
“哪里有什么人?”
陆珩舟压下愤怒,一撩袍袖便在主位上坐下。
如今人在他手里,裴瑛难道还能明抢不成吗?
陆珩舟甫一放下心来,就听裴瑛徐徐道来。
“今夜前来,不为别的。”裴瑛笑了起来,只这一丝笑意纯纯出于礼貌之意,语气却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