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问他,“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难堪?”
姚甚淡淡地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沈宁声音虚弱道,“你扶我起来坐着,坐起来的话,气色会好看一些。”
姚甚扶着她坐了起来,然后在她的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许久才问道,“你要喝水吗?”
沈宁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不渴,我坐一下就好了。”
姚甚看了一下外面,对沈宁道,“你要坚持好自己的身体,锦怀很担心你。我会去找最好的大夫,来给你治病……”
“你真的不必费心,皇帝也不会承你这个情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跟锦怀一样,想用笑容来安慰别人。
姚甚道,“我不管他是否承我的情,我只要你好好地活着,平安健康。”
沈宁靠在床头,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是梗在他心里的一根刺。不管是因为权位,还是因为你我之间的那段萍水之逢。所以,你不必为了倾尽所有,把自己的所有底牌都翻出来,把自己搞得手无寸铁,不值得。”
姚甚想着,对她,还有什么不值得?
他还要劝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握住了姚甚的手,含泪道,“自从嫁给皇帝,蹉跎度日,错过了人生很多很多。此生,我已经累了。你把我从阎王那里拖了回来,我也逃不出姚城的手心。此非我所愿。”
“可是……”
姚甚着了急,却发现,沈宁正流着泪在对他笑。
他感觉到了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这一笑既是掩饰,也是他们之间的一种无声的情绪交流。
姚甚的眼泪落了下来,从眼睛流过粗糙的长着细密胡子的脸,停在了下巴。
终于,他双腿一软,跪了下来,那眼泪也顺着他的动作,落在了地上。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姚甚看着沈宁,深吸了一口气,“胜却人间无数。沈宁,在我心里,你从来都不是姚城之妻,更不是我什么侄媳妇,也……”
姚甚透着朦胧的眼,停了下来,将自己那些阻挡他说话的泪意全部都咽了下去。
“也不是什么太师沈自如的女儿。只是那个我在朝欢戏院里见到的那个,温柔随和的女子。只是那个,剑沈宁记刻舟痕的沈宁。无关权势、无关政治、无关风月,只有金风玉露的这一眼,令我此生再无割舍。”
说完,他的手抓着沈宁的床沿,像个孩子一样肆意地哭着。
沈宁听见他的这一番表白,心中多年的遗憾忽然有了慰藉,这许多年,她的心与这残酷的现实是冰火两重天,令她煎熬备至。
如今,她心中记挂之人就在眼前,说着与她同心的话。
沈宁强撑起身,摸向了姚甚的手,用尽所有的力气握着。
姚甚愣了许久,才反握住她的手。
“姚黄深紫檀心,洛人贵之,甚矣。”沈宁渐无力,知道自己已是油尽灯枯,便将生平未言尽的话,一并都讲与姚甚听。
“我真的很喜欢这句话,也很喜欢你。金风玉露一相逢,确实胜却了人间无数。胜过了皇后尊位,胜过了孝诚忠贞之心,胜过了数数年华与深深宫墙。姚甚……”
沈宁忽然拧紧了自己的脸,靠在了床边,许久都缓不过劲来。
此时的姚甚早已顾不得、也不愿顾及什么君臣之礼了,起身坐在床边,抱过了沈宁,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胸口。
沈宁慢慢地舒缓了自己的不适,靠在姚甚的胸口,不再需要更用力的说话了。
“姚甚,最后能见你一面,已经了却了我平生之憾。你这世上,有崔音这段夫妻之缘,她的家族一定会保你此生无恙。我希望你不要为了我,伤害了自己,辜负崔音生前为你的筹谋。”
姚甚泪流满面,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了一个好,在沈宁安静了许久以后,他又道,“我一定会依你之意,好好活下去。”
沈宁摩挲着姚甚粗糙的手掌,“怀儿就还给你了。”
说着,沈宁忽然笑了起来,“流水的娘亲,铁打的舅父。”
“好,我会照顾好她。以后让她嫁一个绝世的好儿郎。”
“爱她的。”
“对,爱她的。”
此时,躲在外面偷听的锦怀再也忍不住了,走了进来,跪在了沈宁的面前,满脸的眼泪,重重地对沈宁行了一个礼,喊了一句娘亲。
沈宁伸手,被挪着膝盖爬到了床边的锦怀紧紧握着。
“姚甚,我还有最后的一件事,要你办。”
姚甚道,“你说,我无有不允。”
沈宁将他们俩的手紧紧握着,道,“把我的身体丢在皇宫里,任皇帝处置。”
锦怀拼命地摇着头,道,“我一定要带走你。”
沈宁不顾锦怀的哀求,道,“你把生者带走就好了。我既然死了,魂魄绝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