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七千人了。兄长,这是何苦?”杨尚宝从大帐旁走来,沉声道。
杨佺期看着他道:“你怎么没走?我不是要你也走么?”
杨尚宝苦笑道:“我怎么可能丢下兄长离去,我弘农杨氏怎么会丢下自已人不管。思平他们战死了,我岂会为家族丢脸。”
杨佺期点点头道:“也好,你我兄弟便让他们瞧瞧我弘农杨氏都是怎样的人物。七千人,够了。传令准备,天黑攻城。”
天很快黑了下来,杨佺期披挂整齐,提着兵刃站在七千兵士前方。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前方黑暗处的城池,宛如野兽盘踞一般,在雪地映衬的微光之中显得高大凶猛。
杨佺期缓缓的抽出长刀,锋利冰冷的刀刃映着雪光。
“抽刀,进攻!”杨佺期沉声大喝。
他身后,七千兵士齐声大喝,兵刃高举,长矛如林。这些人最终选择留了下来。除了情感的因素之外,他们都是跟随杨氏多年的兵将。杨氏没了,他们也失去了精神支柱,也没有了存活下去的意义。况且,他们心里其实很清楚,就算离开,绝大部分人也是一死。寒冷和饥饿会夺走他们的性命,他们根本逃不走。与其经受煎熬而死,不如放手一搏。
黯淡的雪光之中,人潮如涌,喘息如牛。每个兵士都能听到自已的心跳,听到自已急促的呼吸。他们肿胀的脚已经麻木,手指也早已失去知觉,嘴唇都已经不听使唤。他们其实已经是半死之人。但是此刻,他们就像是一群机械一般,闷着头冲向城墙。
杨佺期之所以宁愿挨冻等到晚上,便是认为夜晚的掩护可以让进攻更加的容易。毕竟夜黑风高,对方的人数少,能见度低的情形下,更容易突破城墙,对方也更容易混乱。
眼下的情形似乎印证了这一点。兵马冲锋而去,城头人影晃动,一片惊惶。箭支零星的射下,根本没有压制力。冲到了城墙数十步的距离,对方才似乎有所察觉。箭支才零散射来。夜晚的进攻,敌人就是瞎子,对已方是绝对有利的。杨佺期心中燃起了希望。
然而,就在一刹那之间,城头之上,灯火在一瞬间亮起。无数的风灯在空中摇摆,无数的火把在城头点燃。黑暗的城头,在短短的时间里变得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这本来是极具观赏性的一刻,这让杨佺期想起了南郑上元夜的灯火。每年上元之夜,南城主街花灯点起的一刹那你,火树银花,何等辉煌漂亮。而自已带着夫人妻妾和儿女们,在人群之中赏灯游玩,多么的惬意。
但是眼前的灯火,却是一场噩梦。
风灯和火把照亮了城下数十步的范围,守军从无序变得有序,他们有条不紊的放箭,有条不紊的抛下滚木礌石,对进攻的梁州军进行打击。梁州军的死伤和白天一样迅速而严重,情形没有任何改观。
杨佺期冲在最前方,他的身上中了数箭,但因为有盔甲的保护,都不致命。他嘶哑着喉咙指挥着战斗,眼看身边人死伤惨重,他亲自登上云梯往上冲锋。
他用长刀砍翻了城头的几名士兵,纵身跃上了城头,这是进攻发起以来最为顺利的一次登城。然而,当他踏足城墙的那一刻,周围七八杆长枪如毒蛇一般攒刺而至,杨佺期挥刀砍断了两根长枪,却躲不开其余几枪。他的胸口两肋后腰被同时刺中,整个人被挑起在空中,摔向了城下的黑暗。
在空中坠落的时刻,杨佺期发出了最后的哀叹。然后便怦然落在坚硬的血肉冻结的地面上。身体的伤口处的鲜血向四面八方崩裂而出,像是暗夜中绽放的花朵,绚烂而惨烈。
两个时辰后,攻城彻底失败。杨佺期杨尚宝战死,七千梁州兵马死伤数千,其余逃入寒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