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连下了三日大雪,有早起出城的百姓路过那道厚重巍峨的城门之时,看见城墙跟下冻僵了再不能动的尸首又多了两具。〖爱阅读〗
他面露同情之色,却仍旧脚步匆匆,朝着自己本该去的地方离开,半点不敢再多看那一众单薄麻木的人群。
一边脚步匆匆,一边心中暗叹,不知他明日再来路过之时,这城墙根下,百许多人,究竟还能剩下几个?
没等这过路百姓想个清楚,远远地传来几道清脆的马车铃声,渐渐靠近过来,那路人下意识抬头看去,蓦地便睁大了眼睛。
未曾听说皇帝今日回京来啊,宫中甚至丝毫没有安排迎接的仪仗,这是怎么回事……?
没等这路人想明白,远处那一列仪仗车马便近了。
打先头里来的,除了整齐划一小跑着的禁军侍从,便是一架众星拱月一般,叫众人围在其中的明黄车马。
便是寒风过处,那遮盖严密的车帘都未曾被掀动分毫,华丽而又高高在上。
那过路人一个激灵,猛然反应过来,这当是皇帝所坐车马。
他下意识地便往路边上又退了存许,将原本就已经空荡无人的大道彻底让了出来,自己则如同其他反应过来的行人一般,伏趴下去。
天子过处,又有何人胆敢站立?
辘辘的车轮压在叫人清扫了积雪的大道之上,转瞬即过,这过路人头靠地面,只一点余光能够看见那车轮子从自己眼前滚过,扬起一片干燥的尘土。
过路人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的,突然生出一股子冲动来,小心翼翼地抬头望去。
皇帝明黄色的车架已然过去,跟在后头的,便是一辆流苏华盖车马,应当是哪位宫妃的。
再之后,便是与前头那华盖马车差不多许大,却从车帘到车顶,都显得更为雅致一些的车马。
许是这路人抬头的时机正好,原本正不断前行的车队忽然停滞了下来,他面前停住的,则正好是那一架藏蓝车盖,格外雅致的马车。
路人微微一愣,没有及时将头低下去,便看见了那马车帘子一阵晃动,从中伸出一只浅浅素手来。
这过路人本就是京中人士,只是因着有事,才会出城门来,且他虽是寻常百姓,却也见到过不少回这架马车,知晓这是三皇子府里的车。
却未曾见过传闻中叫三皇子闻淮卿浪子回头的三皇子妃模样,因而当他看见这一只手的时候,下意识地以为要从中出来的,是皇子妃“罗禾妗”。
若是能叫他看上一眼,等他归家,怕是能跟人好一阵吹嘘,这般一想,这路人便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仰头望去,却见其中走出来一个粉衫绿裙的女子,面容清秀温婉,却并不叫人觉得惊艳。
路人下意识觉得有些失望,正要将头低下去,做个老师模样,却见那粉衫女子下得马车之后,忽然转了身,微微弓了背朝马马车之中神去一只手。
分明是搀扶谁的模样。
路人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粉衫女子当是三皇子妃跟前的婢女,眼下要从中出来的,怕才是真正的三皇子妃。
他才刚刚想明白,那马车帘子便一阵晃动,一只玉白的纤纤素手,从中探了出来,借着便是只簪了一根白玉簪子,却有些随意慵懒之态的如瀑青丝。
青丝之下,则是一双明丽夺目的双眸,琼鼻绣唇,眉目潋滟。
那路人只觉呼吸一滞,暗道没人果然是名不虚传,怪不得风流浪荡如同三皇子闻淮卿,娶亲之后竟也彻底收了心。
温筳从马车中探出身来,站在高出地面不少许的车辕上,正好能透过前头马车,将城墙根底下那一片或倒或坐,却无一不是将死之态的流民看在眼里。
她心中一片冷寒,远远地似乎还能看见三两个原本正在搬运冻死的流民尸体的城门护卫,在看见了他们这里的车队之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些尸首仍在了原地,小跑着奔过来迎接。
温筳仿佛能够听见那些尸首“砰”一声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溅起许多冰雪飞沫。
于是她的脸色更加冰寒。
”梧叶,去给那些流民送些吃食被褥过去,免得更多人被冻死饿死在这天子脚下。”
温筳抿了抿唇,眼下还不是个将这些人带回京中的好机会,且等他们回京,让闻淮卿将温崇明拉下马了,再好生安置。
“是,皇妃。”梧叶闻声,自是应下,便要往马车后头走去,想要寻几个健壮的侍从来,好帮着送东西过去。
只是梧叶才提步,温筳便忽然想起了点什么,出声将梧叶叫住:“等等。”
梧叶疑惑地回过头来,还以为温筳是改了主意,便是因马车滞留,而跪在地上许久的路人,也以为温筳是因着忌惮闻崇明,打算放任那些流民。
谁想温筳紧跟着开口的,却是一句:“莫要叫他们送生冷难咽之物,都是久受饥寒之人,许他们写滚烫流食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