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柏舟脚步一停,瞪住她。
我去?我去!
千算万算,防贼防不住家里人!
从他的角度来说,自己竟成“当不成你老公,还能当你儿子”的小妈文学狗血男主角。不对,是配角。
但从他老头和方泱的的角度,风度翩翩的成功中年商人,与小有名气的青年钢琴演奏家,这怎么看都是琴瑟之好,天作之合。
陆柏舟心中翻涌波澜,半晌才哑声道:“哦。”
去他娘的天作之合。
他不知道无地自容的自己该说些什么,或者如今作为一个外人他什么都不必再说了。
甚至连问一句“为什么”的立场都没有。
方泱在他背后柔声道:“小船,我们以后还是一家人。”
“不用了”。
陆柏舟撒腿往反方向狂奔回去,“砰”地一声拉开电梯对面消防通道的门,听到自己呜咽低吼了一句。
“这次我他妈学会自己滚了。”
原来老头儿结婚了也根本没打算告诉他。
原来方泱和他断联……是这种原因。
地主大老爷和他一茬长一茬收的姨太太们,外加他这个爹不疼没娘爱的野生嫡长子。
陆载璋、方泱、这个家里上上下下的人,还有包括崔巍那些从前他厮混几年的朋友,原来早就已经把他排除在外。
下班时间早过了,消防通道里昏暗而幽深,陆柏舟顺着楼梯扶手一圈一圈冲向下,狭窄楼道里带起的风不断擦过耳畔。如果一直往下冲,是不是就可以假装幻想还在继续?
既然早就知道是幻想罢了,却还自我催眠了那么久?
十七层楼……可真他妈长啊。头很晕,却希望永远都别到底。
他不知道自己顺着消防通道的楼梯绕了多少圈,直到一头扎进一件白大褂,眼前顿时金花四溅。这个大夫还顺手扶了他一下,臂弯稳而有力。
他弓着腰,头一下子就不晕了。可是脑门儿痛啊。
“陆柏舟……?”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眼眶的酸楚终于涌上来。陆柏舟停下,喘着粗气扬起头来,对上一双深棕色眸子。
皮肤白皙,唇色很淡,鼻梁很高。胸牌上印着——“博士研究生,闵研”。
胸口翻江倒海,陆柏舟一把推开他,冲到墙角垃圾桶旁。
反胃恶心的感觉终于到达顶峰,可一天只吃半碗板面的胃里早已空空。
干呕的空当里,陆柏舟还抽空顺便寻思了一下,先在方泱面前跑路,又在闵研面前出洋相,这短短的一小时可真太精彩了。
“你晕……晕楼梯啊?”一张纸巾从陆柏舟身后递过来,闵研很温柔道,“我长得有那么反胃嘛?”。
陆柏舟的嗓子里仿佛吞了一盒火柴,接过纸巾的时候,灼烧得连句“谢谢”也说不出。
他撑起身摇摇头,纸巾狠狠地按在眼皮上,生疼。
也不管鼻涕眼泪,反正一张纸巾很快就打湿了。陆柏舟狠狠一团扔进垃圾桶,背后又递来一张新的。
擦完、扔掉、再递过来。
暴力丢弃的纸团在垃圾桶里铺了厚厚一层,陆柏舟扶着墙,撑了半天终于缓过来,哑着嗓子道:“对不起,吓着你了。”
“这有什么。”闵研温声道,又递过来一张干净纸巾,“胃肠外科嘛。天天都见,常备手纸,早习惯了。”
“中午那碗板面白吃了。”陆柏舟干呕完之后腿就软了,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大概我本来也是个白痴。”
“你等我一下。”闵研顺着消防通道,拉开一扇门进去了。
陆柏舟拧着眉,盯着面前的地板发了一会儿呆,面前出现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
居然还是温过的。
“谢谢”,陆柏舟接过来灌了几口。温热的水流缓缓而下,胸腔里烧灼感逐渐缓解。
“自动贩卖机里不都是冰的吗?”
“是啊”,闵研说,“不过刚干呕还喝冰水,你大概会胃痉挛。所以我找茶水间的阿姨温水浴了一下。”
这么细心!感动之余,闵研又一张纸巾凑过来,陆柏舟突然就急了:“你他妈上辈子就是抽纸盒啊?”
骂完之后,抬头才看见,闵研胸口的白大褂上还陷进去一个巴掌大的坑,是陆柏舟的脑门留下的光辉战绩。
闵研收回纸,轻轻地把白大褂掸平了,有点儿好笑:“所以脑门儿撞胸骨,哪个会赢呢?”
指甲剪得圆润干净,手势温柔得像抚摸什么小动物的毛皮。陆柏舟怎么也联想不出,就是这拳头和膝盖,昨晚能把一百九十斤的孙端瞬间掀翻在地。
为了缓解有些尴尬的沉默,陆柏舟主动道,“这会儿电梯挺空的了,你怎么还走消防通道?你们不是有专门的工作梯?”
“我刚去帮老板搬点东西,晚饭吃多了顺便爬楼消食,”闵研笑笑,“我也喜欢在楼梯间里放松一下,偷偷玩个手机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