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大功厂五十米。
满目疮痍。
以往象征经济支柱的几栋厂房,坍塌成废墟。
哔哩吧啦燃火声不绝于耳。
一根燃烧的电线杆,发出“吱嘎”破裂,折断摔倒,扯的电线蓝色火光直冒。
小部分罹难者,或趴或躺道路中间,宛如焦炭。
轰隆!
一阵烟尘,门卫房垮塌,大梁在火魔下烧成灰烬。
韩鹏头发立起来了。
“连长,道路上很多罹难者,怎么办?”
林战语气平静。
“尽量绕,绕不过去......直接开。”
韩鹏一怔,直接开过去,那不是要在履带下粉身碎骨了?
后排,肖健想说点什么,但选择沉默,唯有吴正,无奈呐呐:只能这么办。
大功厂围墙内外设有排水沟。
不适合直接撞墙。
直接开,没办法的办法。
实际上,在这一刻,林战的心情寂寞。
2001年的秋天,树叶很漂亮,他一眨眼,从二十年后回来,再次经历同胞倒下。
日本鬼子带来的浩大国耻中,遗留的疥疮。
罹难群众。
他们里,不少人林战见过。
很正常,大功厂年轻的小伙,下班后就骑着自行车,偷偷往九连驻地附近跑,爬到连队外大树上,看热闹似的看训练,眼神别提多羡慕。
当然,被连队哨兵驱逐批评过很多次。
还有的姑娘,十八九岁的年轻女工,不知听了谁的话,觉得嫁给兵哥哥就是嫁给铁饭碗。
傻傻的。
如今,她们看不到秋天的叶子。
“神州毕竟,几番离合?”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林战血液温凉,他的2001,重生第一天。
抱歉,石城的父老,我的兄弟姐妹,我的叔叔阿姨们。
抱歉,我的小弟小妹们。
我可能要对不起大伙了,若我今天死,黄泉路上,我林战给大伙磕头赔罪了!
若我今天死,来世做牛做马偿还。
内心抱歉结束。
林战整个人变得冰冷。
生者更重要。
一将功成万骨枯适用于各种时刻。
上尉调整好作战状态。
.......
十米!
三秒钟!
坦克进入大功厂瞬间。
林战感觉像进了蒸笼,自己是发酵的面包,两边太阳穴快速鼓胀。
迫近火点正常生理现象,坦克内本来温度就高,加上外部环境,此刻,衣服贴在皮肤都觉得烫。
“韩鹏,汇报状况。”
“是,连长,能见不足14.5米,烟雾对光线的遮挡程度高,仪表探测显示,烟雾浓度78%obs/m,风向北,风速6级。”
“距离爆破1点,278米。”
韩鹏一边读数,一边观察。
烟雾,现场作业恶劣条件之一,影响坦克速度。
更重要的是,能见越模糊,撞上障碍物概率越大,甚至一不小心开进殉爆造成的深坑里也有可能。
车外浓烟遮天蔽日,车内充斥呛人的烟灰和火药味道。
外部唯一的亮光,就是滚滚黑烟间烛亮上千的橘红色火焰。
氛围窒息,几个兵喘气逐渐粗重。
“你们怕?”
林战语气目不斜视询问。
过了一秒,车厢一声不好意思的“嗯”,和在进厂前悲痛、热血沸腾状态不同,他们现在确实怕了。
因为未知,十一个埋药点位,其中七个在火线后方逆风位,相对安全些,剩余四个点位,全在火线两翼。
死没什么。
吓人的是,不知道死不死,什么时候死,这种感觉——趟雷区。
林战敷衍一句:“努力克服吧!”
心情悲壮的几人眨眨眼,连长这么随意的吗?
好歹鼓励一下我们。
预料中的鼓励没来,三人刚刚都准备再次强行激发自己热血了,幻想烈士附体。
然而连长态度潦草到极点。
但,偏偏又感到奇异心安。
韩鹏悄悄颤抖的手逐渐稳定,肖健呼吸变得平稳,吴正的心脏从嗓子眼回到了肚子里去。
不约而同地诞生古怪安全感。
林战心理有数。
镇定感染镇定。
前世,上百次战斗指挥经验,新兵初上战场拉裤子见多了,这个时候讲道理没用,生死间大恐怖,得自己克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