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私刑, 把“多余”的长子送入宫,用血脉族氏链住他, 让他为家里谋富贵。
何其狠毒。
此间, 兴许少不了黄氏的离间挑唆、恶毒出计,可归根结底,还是那不配人父的畜牲私欲为己、心狠手辣。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房中久久默然, 裴少淮不知说些什么为好,只得静等萧内官自己慢慢平复。
灶房那头的炊烟渐渐淡了, 萧内官鼻子很灵,知晓到了晚膳时候,他提提下裳起身, 道:“洒家所言,皆有迹可循, 大人必有法子印证。”微微躬了躬声, 抱歉道, “今日贸然过来,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 给裴大人添扰了。”
话已说完, 接下来就看裴少淮如何拿主意了。
临走前, 萧瑾忍不住多提了一句, 道:“东宫有恶奴仗着殿下仁厚,作威作福, 大人若有心料理,也请留他们一条性命。”顿了顿, 补充解释道, “殿下性子太过温仁了些, 心里记人好。”
不记人奸险。
“萧内官何不自己动手?”
“内官虽带个‘官’, 究竟不过是奴婢,做得多被人防得也多。”
萧内官走后,裴少淮仍留在会客堂静思。
黑夜降临,灯下有诡。
萧内官今夜的一番说辞,裴少淮信了三四分。皇帝想传位东宫,胡、王图谋拿太子当枪使,这两点总归是不假的。
裴少淮隐隐觉得,南下时遇到的对家又蠢蠢欲动,要露出狐狸尾了。
对家作乱的手法,多是隐密不知不觉的,明晃晃跳出来的人,极可能只是他们摆弄的棋子,用来混淆视听。这一回,裴少淮不再单打独斗、轻举妄动。
南居先生说得没错,青青一片,等到收成的时候,荑稗自然会显露出来。
……
从礼部翻到记录后,裴少淮让长舟去了一趟京畿南郊外的萧庄,不是为查实萧内官的身份,而是想知晓萧内官如何处置“家事”。
“老爷让找的那户人家,听乡里说,早几十年前就没了,说是男人累倒在徭役里,抬回来没两天就咽气了,彼时他儿子岁数不大,被族亲们吃了绝户,寡母带着儿子改嫁去了高庄。”长舟说道,“我又跑了一趟高庄,黄氏早些年也没了,她儿子改姓为高,家里没田亩讨不着媳妇,给人当了上门女婿,靠上山砍柴烧炭为生。”
看来,萧内官早早给其父“送了终”,随后便收手了。
长舟又道:“乡里还说,因无人祭拜上香,男人的坟被荒草掩了去,荒年时,有流民从保定府涌入,朝廷准允开荒,这坟头只怕是早被人给掘了。”
听长舟讲完,裴少淮仿佛能看到,一个新入宫的少年小太监,谨小慎微求立足,一分一毫地积攒奖赏,等手有余力后,毫不留情地反扑回去。
……
……
上元节这一日清晨。
杨时月梳好发髻,想到这一日的特殊,她打开妆盒,取出那支金蛙玛瑙荷叶玉脚簪,插在了后髻上。
时隔多年,簪子依旧光润如新。
这时身后传来轻稳的步履声,来者正是裴少淮,他身穿官服,立于妻子身后,道了一句:“夫人真好看。”
而后替杨时月摘下了那枚金蛙簪,从袖口取出一支金镶翠如意簪,簪到了同一处位置,笑道:“夫人莫嫌弃为夫的眼光,只需知晓这如意簪,是盼着你往后日日如意就好。”
上元节是他们第一回见面、互生情愫的纪念日。
“官人今日还要上朝?”杨时月回过身,替裴少淮正了正官袍衣襟。
裴少淮点点头,道:“京察在即,要紧着把堂考出题的事安排好。”
杨时月也从袖中取出一枚圆玉佩,帮裴少淮系在腰带上,道:“妾身愿官人平安顺遂。”玉佩镂空雕琢着一头神象,太平有象,象保平安也保太平。
成婚数年,她很明白丈夫的希冀和志向。
……
上元节日,宫中各衙门人员不多,考功司却全员到位,还从六部抽了不少主事过来帮忙——忙着核查京官们的功绩,梳理成册。
关于堂考的题目,裴少淮想过几个方案,对比以后,觉得还是六部九卿正官共同拟定题型、题库,再由皇上选取题目为妥——更具说服力。
若是裴少淮一人拟定,不免有“只手遮天”、“泄题亲朋”之嫌。
忙碌一日,裴少淮比平日早半个时辰散衙,今日夜里,他要带着妻儿上街看花灯,小南小风惦
记好久了,不能失约。
月如银盘映树梢,闹市灯盏似星辰。
裴少淮把小风架在肩上,小风左手提着小兔灯,右手举着小糖人,不时哇哇赞叹,眼睛根本不够用。京都里的上元节,确实要比闽地热闹、气派许多。
看急了的时候,小风直接把裴少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