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的鱼目混珠,只要不是他们的人,再有才干,都是鱼目。
布、马、粮、官,若这四样全都跟裴家有关,确实不得不妨。
这简直就是造反的先兆。
即便不造反,也大有发展成门阀之势。裴氏独大,姻亲满朝,可不就是权倾朝野吗?正好印证了胡祁所说的“荧惑星亮”的天象。
太子思忖了许久,道:“两位先生且先回罢,孤再想想。”
胡祁、王高庠达成目的,起身告退。
东宫偏院里还有好几箱部件没开,太子此时全无心思,独自坐在偌大的正堂里,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自幼失了生母,父皇先忙于争位,后忙于朝政,久而久之,他遇了事情,再不知道该问谁,也不知道该信谁。嫡长皇子的身份给了他尊贵,也给了他身边人攀炎附势。
太子忽想起,今日晨时,长子燕琛说要到詹事府左春坊里习书。他轻步走至正堂偏门,陡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后少年一惊,赶紧回到座上,佯装继续读书,眼睛却一直往外偷瞄。
少年约莫十二岁,一身暗紫圆领衣袍,肩上盘着踏火麒麟。生于帝王家,少年却有一副敦厚相,都说隔辈相像,他长得确与祖父有几分相似,笑时憨,怒时厉。
许久,燕琛才放下掩人耳目的书本,道:“父亲……”
太子并未生怒,只是关上了房门,温声问道:“你都听见了?”他对儿女们的态度向来极好。
燕琛点点头。
十二岁已经不小了,太子问道:“你如何作想?”
帝王出少年,少年自不凡,长得敦厚的燕琛颇有这种气度,他应道:“‘王与马共天下’确实不得不防,然孩儿有两惑。”
“何惑?”
“以皇爷爷的脾性,焉不知‘王与马共天下’,且不设防?裴氏或有‘共天下’之心,而胡王二人就没有吗?若是要防,岂能只防一个裴。”燕琛道,“‘王与马共天下’这句话听着深奥,却是最浅显的道理,君强而臣弱,君弱则臣强……倘若君强且臣强,则天下皆在大庆麾下。”
看见儿子起身侃侃而谈,身高已与自己比肩,恍惚间,太子欣慰又有些失落——曾记得许多年前,当太子还是少年时,也如今日这般场景,父皇考校他时,目光中常有期待之色。
可这份期待,却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磨灭了。后来,父皇更多时候在“教”,“问”更像是在检查交代的功课。
兴许父皇曾经期待的,正是琛儿现下这样的侃侃而谈、有理有据罢。
是自己辜负了父皇。
“父亲?”
太子回过神来,道:“你说得很好。”
“君臣不能防死,亦不能死防,父亲若是对裴氏兄弟不甚了解,不妨先接触接触,再做决断。总归眼下是这两人处于弱势,先露出了狐狸尾巴。”燕琛建议道。
燕琛少年气盛了些,所幸太子不是那般父子提防的人。
……
另一边,詹事府门外,胡祁与王高庠从两个不同的门先后出来。
春节年休,宫中人少,尤其是詹事府这样冷清的地方,更是没什么人路过。
却正巧叫萧瑾远远看见了。皇帝今日读到了一本好书,特意让萧瑾跑一趟东宫,宣皇长孙燕琛觐见,而詹事府就在去东宫的路上。
萧瑾眼尖,凭着二人的步态、身姿,很快便认出了二人的身份。
他停了脚步,心间咯噔一下,顿时又急又乱,大年初五跑到詹事府来,不难猜出胡祁、王高庠打的是什么目的。
萧瑾往詹事府走,快到门前了,却又陡一个转身,调头往回走,他“呸”了一口,发发心中的怒气,暗自诽道:“真是惹人嫌的三角眼,尽把人往死胡同里引。”
因满心想着这件事,担心太子行差踏错,萧瑾竟忘了皇上了吩咐,把此行的目的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回到乾清宫里,皇帝见他端着一把拂尘就回来了,还心不在焉,问道:“琛儿呢?”
萧瑾回过神来,没听清皇帝的话,问道:“陛下什么吩咐?”
皇帝笑出声来,又说了一遍,道:“朕让你把琛儿带过来,他人呢?”
“啊呦,老奴该死,把陛下的吩咐给忘了……”萧瑾道,“老奴再跑一趟。”
“回来回来。”皇帝招招手,笑道,“吩咐个年轻的跑一趟就是了,不必事事都自个办。”
“老奴遵旨。”
明知皇帝是体谅他,可萧内官心底还是忍不住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