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给了权杖,给了武力,岂有不给财力的道理。
这笔银款不算多,但也不太少。
裴少淮又道:“疏渠行活水,轩窗通流风……银款虽不多,但只要钱币流动起来、百姓也忙碌起来,这一方水土便能盘活过来。”
对家既然堵了商路,把许多百姓的活计给短了,那裴少淮就另开水渠,让潭死水再活起来。
闽南注定是先行开海之地,也当趁此机会治一治私人钱肆的问题,以免后患无穷,不知什么时候又被扼住喉咙。
见丈夫已经胸有成竹,杨时月第一反应并非欢喜,而是一直忧心忡忡憋在心里头的泪,一下子涌出来,言道:“官人心里有打算了便好。”
裴少淮从袖口抽出帕子,轻轻为妻子拭去泪珠,安慰道:“这段时日,这个家全仗着你,辛苦你了。”
小南小风正是泥猴一般的年岁,杨时月一个人带着孩子、管着全府,还要忧心丈夫的公务,担心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加之异地他乡,人生地不熟,有事也问不到京都亲眷,心绪便越积越深。
裴少淮又道:“也是我粗心,疏忽了。”
……
在家稍事休整后,下晌的时候,裴少淮还是回到了州衙衙门。
齐、包、陈三姓族长早早在衙门里候着了,他们上晌过来没见到裴少淮,一直等到了现在。
似乎情况很严重、很紧急。
三位族长把裴少淮带到齐家堂的货仓,三四丈高的仓房里,透着一股尘土的霉气,一眼望去,一览无余,空空如也。
唯有几只残破的木箱堆放在角落里,有些货架失修坍塌,也无人问津。
透光的墙根出,蛮生着些野草。
齐族长叹息道:“往年这个时候,早开始买进货物了,囤放在仓房里,等着十二月装载商船,扬帆出发。”
从初春三四月,到深秋九十月,这大半年的时间,是海商们购入货物的时候。
眼下都七八月了,仓房里连一只碗、一包茶、一匹布都没有,等到十二月北风吹来的时候,他们拿什么出海行商?三位族长不能不急。
齐族长又试探问道:“大人,要不咱们略微涨涨粮食的价格?不多,就再加一成,能让今年的商队空船出航不至于亏本就行。”
单单带着银钱,空船出海,这是下下之策。
买卖买卖,没有货物出卖,就只能买入,带着银钱出海不但危险增大,利润空间也大大缩减。几十上百艘商船,两三千的船员,往来半年间,途中的消耗也不小。
他们有那么多族人要养,说出此话也是无奈之举。
齐族长又言:“若是没有紧俏的货物,
那些夷商未必肯拿粮食跟我们换。”来年若还是单单买粮食,“以银易粮”肯定要比“以货易粮”要贵。
裴少淮理解他们的心情。
虽是合作伙伴,但事关重大,有些事裴少淮不能跟他们直言,有些消息也不能透露,裴少淮只好言语恳切道:“诸位既选择相信裴某,便请给裴某一些时日,再耐心等等,裴某会想法子解决货物的问题。”
又言:“若是裴某失了策,诸位再全身而退也不迟,裴某绝无怨言。”
听闻大人谦称“裴某”而非“本官”,令三人感受到其诚意。
再者,既已经选了裴少淮,这个时候退出,极可能两头尽失。
思忖了许久,三人目光对视交流,还是齐族长开口:“那我等静候知州大人的好消息。”
“谢诸位的信任。”
“正巧,裴某有件事,也想与诸位族长商量一二。”裴少淮道,“裴某打算继续兴修双安州码头,不是从前那般慢慢来,是兴师动众大修。”
又言:“不单单修港口码头,还要从西到东拓宽驿站官道,以便贯通东西、货物畅行。”
这轻飘飘的两句话,意味着需要大量的劳工。
开山石、运石材、和泥浆、立堤坝……样样都要用到人,还要其他各行各业参与进来。
三位族长相视,眼中皆是惊诧,又有些怀疑、为难。
眼下闽南到处都不太安宁,若是这个时候征役,老百姓走投无路、揭竿而起,这可如何是好?
齐族长不敢直言“官逼民反”,他半是规劝半是试探,说道:“大人,即便现在拓宽东西官道,这货物也来不及运出来了,修路的工期可不短呐……不如缓一缓再说?”
又有包族长劝道:“若想建好这两处,单是双安州的百姓,恐怕不够征用,还请大人三思。”
裴少淮轻松笑笑,说道:“诸位想岔了。”
解释道:“修路是为了货运,却不是为了今年的货运。”更像是为了修路而修路,活越多,需要的劳工就越多。
至于包族长所担心的“征用”,裴少淮则解释道:“此番动工,不是‘征’,而是‘雇’,本官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