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白寄书城河边, 暮夜随风至天涯。
可惜水路船舟再快,也终是赶不及南风的,京都闽地相距数千里, 便是快马加鞭, 等皇上见到裴少淮的信件,也应是月余之后了。
皇帝想借“心心念念”来排解心底的忧愁, 未必是想听裴少淮禀报些什么。而裴少淮信中的“忙”则是真的忙。
对家接二连三放的招数,每一招都不好解, 逼得裴少淮不得不多翻翻春秋、三国史, 温习温习兵家计谋。
……
五月海风起, 舟师东渡海。
一阵阵东北风从东瀛萨摩洲那边吹来, 正是倭寇乘风进犯的最佳时机,过往数十年间门皆是如此。
然而今年, 嘉禾卫的兵力增强了数倍不止,数十架千料大船轮番上阵,根本没给倭船靠岸的机会。
倭人的关船、小早船, 在大庆两三千木料的乌尾硬帆大船面前, 显得十分“玲珑小巧”。
经过凤尾峡一战,嘉禾卫知晓倭船船舱无龙骨支撑,船体脆弱。所以每每在海上遇见倭船船队, 舟师们毫不犹豫拉满船帆, 全速向倭船撞去。
宛若重锤敲核桃,咔嚓声响,单纯靠着船大船坚,撞他个船毁人亡。
颇有些“仗势”欺寇的意思。
若是不幸被倭寇击碎了几块船板,也不算太紧要——太仓船厂所造的战船,皆设有水密隔舱, 一个隔舱浸了海水,船体只是微微倾斜而已,支撑得到返航补修。
如此一来,闽东南茫茫一片海域内,嘉禾卫的战船往往来来巡游着,整个五月里,他们和倭船周旋了十几个回合,占着船只、火器和战术优势,未曾失利过。
前前后后毁了也有二三十条倭船。
消息屡屡传回嘉禾卫,振奋军心,越战越勇。
倭寇吃了亏,眼看没有机会登岸抢夺,加之去年凤尾峡一战损失惨重,他们不敢贸然跟嘉禾卫硬碰硬。等到南风一来,倭寇索性一改风帆方向,随风北上,往李朝的方向去了。
燕承诏给朝廷递了个密报,告知倭船的去向,至于朝廷会如何应对,则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了。
今年算是压制住了倭寇,要想拔除这个毒瘤,则要后续从长计议。
……
东边烈日西边雨,舟师战战告捷,泉漳一带却是“节节败退”——各地的粮食价格水涨船高,百姓家中米缸见底,隐隐有生乱的苗头。
对家的手段初见成效。
城里不是没有粮食,而是大氏族故意压着粮食不外售,各地粮食不足。偏闽东南田亩少,将近半数百姓不是务农,而是靠手艺吃饭的,十分依赖于粮铺。
往日里能买到一石米的票号,如今买不到一斛米,米价涨了一倍不止。
……
上晌辰时,裴少淮已经去往州衙,小南小风起得迟,还在饭桌上吃早膳。
府墙外传来阵阵快步声,又掺杂着哐哐当当的器具声,听着很是嘈杂——是老百姓们在抢着买米。
眼下米价日日见长,今日不买,明日更是买不起。
杨时月身边的陈嬷嬷闻声,脸微微侧向墙外,半晌,忍不住轻叹息道:“前日十文钱还能换半斗糙米,听说今日已经涨到了二十文,这世道……”
又问杨时月:“夫人,咱们府上是不是也该尽早备些米粮?”有备无患,她心意是好的。
“不可。”杨时月回复得十分果决。
这个时候大肆采购米粮,等同于助长对家的火焰,岂不是给官人添乱。
杨时月吩咐道:“传我的话,府上谁若敢这个时候采办粮食、投机倒把,一律发卖出去。”看到小南小风歪着脑袋,听得入神,她又压低声音跟陈嬷嬷道,“往后莫在小南小风面前说这些个事。”
陈嬷嬷惴惴,赶紧低头认错,言道:“是老奴思虑不周。”
杨时月赶紧转移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她用帕子擦擦小南小风嘴角的粥渍,柔声问道:“咱们吃的早膳,是如何来的?”
小南小风抢着应道:“爹爹挣来的俸禄。”娘亲跟他们讲过这个。
“爹爹当官可不容易,你们要乖乖把粥喝完。”
两个小娃子很认真地点点头,小风还喃喃道:“爹爹总是好晚不睡觉……”
……
大街上,百姓们争相购粮,很是嘈乱。
甚至有人为此大打出手。
老百姓们不知晓的是,他们愈是这样,米铺的竹牌子换得越勤——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这不,日头还东斜着,离午时还早,许多米铺便纷纷开始赶客,说是店里的米已经卖完了,想要买米,明日再来罢。
明日又换了一个价。
老百姓们用票号买不到粮食,纷纷拿着票号到泰德钱肆前“闹事”,让掌柜把银子还给他们。到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