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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第 179 章
有时候,回回考满皆佳,更显其假。
“孩提启蒙诗尚且道‘一支独秀不是春’,谢知府却想独用这郡城繁华掩饰百姓苦楚”裴少淮撕破谢嘉的伪装,问道,“泉州七县,从西到东数百里,万户人家,独郡城百姓是谢知府的百姓,谢知府只当郡城的父母官”
守着何等繁华的泉州港,只养富了一个郡城,竟还敢往自己脸上贴金。
大姓氏住在这郡城里,便松松手指缝,养着郡城的体面罢了。
裴少淮又问:“谢知府说自己算半个闽人……且不论整个大庆,闵地其他府城州县的百姓就不是百姓”
这开海的港湾不是哪个郡城的,更不是专属于谁的。
“武夷的茶坊,德化的瓷窑,闽北的西乡纸……恁多的作坊匠农,哪一处不是靠泉州港养活着”谢嘉继续辩着,他道,“如今是裴大人要打破此地的平衡,摔了他们的饭碗,叫他们吃不上饭,裴大人究竟知不知道多少人吃着市舶司的这碗饭摔人饭碗的事还是不做为好。”
“笑话,天大的笑话。”裴少淮嗤笑道,“明明该得十斗米,只拿了一斗米,却还要对你们感恩戴德,被你们当作功绩……这不是做生意,这是掠夺这是施舍。”
闵地田亩少,许多百姓只能靠手艺吃饭。
海外卖出几十上百两的精美瓷器,辗转运到泉州府,卖给官商,却是几文钱一盏。
垄断使得市舶司官商两头通吃。
巨大的利益面前,又使官商、大家族、海贼联手,形成一体,渐渐成了沉疴旧病,非烈性药不能治。
见忽悠不了,谢嘉改变了策略,开始来“软的”。
他装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劝裴少淮道:“裴大人还年轻,不妨想想南下赴任是为了什么思来想去,不外乎是三样,为民谋利,为己谋功,或是为国谋长久……不管是哪一个,我等都能帮到裴大人,裴大人不妨考虑一下。”
谢嘉顿了顿,又道:“前布政使自缢已近三年,朝廷新派布政使已两年有余,可这闵地的规矩该是如何还是如何,堂堂二品布政使都徐徐图之,裴大人又何须为难自己。”
意思是,朝廷精挑细选的二品官员,都改不了局面,何况裴少淮一介年轻人。
足以见得其中的难。
这世上不止裴少淮一个聪明人而已。
谢知府见裴少淮不吱声,便摆出条件来,试图拉裴少淮加入这张巨大的“暗网”,他说道:“裴大人若是为了民,我等一起在双安州开海,在同安城里再现小扬州,三年五载后百姓势必对裴大人感恩戴德,刻碑铭记。裴大人若是为了功绩,要的是抗倭、灭贼,还是收服外夷藩国,大可以痛快说出来,咱们有商有量地办。裴大人若是为了天子,为了大庆,则在双安州再设市舶司,北泉州南双安,每年上缴船税百余万两,敬君主丰国库,何乐而不为”
末了,又补了一句:“抓住可以够到的,才能慢慢做大。”而不是一开始就天方夜谭。
谢嘉在装,裴少淮也跟着装,他佯装问道:“如此好处,裴某当做些什么?”似乎有意联手。
“开海是一道新策,如何去开,终究成事在人。”谢知府说道,“裴大人无需做什么,也无需改变自己秉性,只消把困难如实报给朝廷即是。”
换言之,不作为。
任由泉州市舶司继续蚕食海商之利。
裴少淮难以伪装下去,他冷笑道:“这便是谢知府所说的,从未尸位素餐”
又道:“本官有天子所赐尚方剑,砍贪臣,杀奸佞,谢知府就无所惧”
谢嘉被摆了一道,脸上再无伪装,神色冷冷。
他道:“试问,抗倭、利民、丰国库,本官那句话说错了对策有错,忠心不假,裴大人手执尚方剑,却也不能冤枉人。”
谢嘉往前几步,凑到裴少淮耳畔说道:“这天下终究是燕姓的,一朝君主一朝臣,裴大人的忠心,值钱不了太久。”
若说前面是虚与委蛇,眼下这句话是十足的狂妄,想来是天高皇帝远太久,已经忘了君威。
亦或是,这话虽出自谢嘉之口,却不是谢嘉所言。
“裴大人若想试一试,尽可自便。”
正当此时,望江楼外水声哗哗,铁索撞击,船上沙石抛尽之后,一株根节盘绕的大树根被拔起来,架于两船之间、铁索之上。
围观百姓欢呼声一片。
裴少淮道:“一城之功与一己之欲有何异,一朝之时足以成万家之功,立万世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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