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家、陈家……大人回京的路不会耽误太久。”
各取所需。
在世人眼里,从京都被外派到闽地,大抵只能是被贬了。
夜色渐渐浓郁,屋里也渐渐昏暗,裴少淮看到一十七公的眼眸亮如火炬,叫他对当地的宗祠文化多了几分认识。
凡事不必全留,也不必全破。
裴少淮起身,叫门外衙役掌亮屋内烛火,临走前说道:“老丈好生歇息,明日堂上审讯过后,躲在浯屿上的船只就能入港了。”
听着好似是答应了齐家堂“求和”的交易,可一十七公愣住了——他竟知晓齐家堂的商船躲在浯屿上。
望着裴少淮笔直的背影,一十七公恍惚间觉得自己根本就没看透这位小大人,甚至觉得自己一开始就理解错了。
一十七公看着酒瓶子,琢磨着裴少淮方才一杯又一杯的斟酒,不缓不急,又想到裴少淮年纪轻轻,他自言自语唏嘘道:“纵他是个大奸,也应是个枭雄,值了。”
……
深夜里,齐同知的齐府里,线人匆匆入府求见齐同知。
线人凑至齐同知耳畔,低声把刚刚打听到的消息传报给齐同知。
“什么?”齐同知神色一凝,手里把玩光滑的两个核桃坠地,噔噔滚向桌底也顾不得捡拾,他把住线人肩膀问道,“这是从何处探来的消息,是否可信?”
新上任的这位裴知州,竟是内阁阁老的得意门生。
线人应道:“是京都来的两位商人说的,说辞有差,但意思是一样的,八成没得跑。”
“那明日审讯时,我可不能为齐家那些人说话,以免驳了这位阁老门生的脸面。”齐同知踱步说道。
照打探的消息来看,这位裴大人有些背景在,倒更像是外派混个“实绩”,以便回京重用。
齐同知又道:“所幸还未撕破脸皮,还有挽回的余地。”接着冷笑感慨,“苦苦经营数十载,却也比不得‘门生’一字。”
一颗核桃悠悠滚到他的脚边,被他一脚踢开了,滚进了床底。
……
……
翌日,尚未到开堂的时辰,双安州衙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不单单是齐家堂的族人关注审讯,城里包家的,南安城陈家、沈家的,都有人前来围看。
今日的审讯结果,关乎到双安州日后的走向,也关乎到各个姓氏家族的存亡绝续。
齐氏的年轻人们挤在最前面,面露怒色,目露红光,仿佛一声之下,就能在公堂上闹起来。
时辰到,裴少淮上堂入座,一敲镇木,喊道:“开堂!”
威武声中,三十余名白发苍苍的犯人被押上公堂,齐氏族人声声喊着“某某叔公世伯”,几乎要冲破衙役防线,涌到公堂上来。
一十七公怒斥了一句:“回家撒泡尿照照自己几斤几两,再来闹事,都消停些。”
齐同知和齐氏族长坐在堂下,一起陪审。
齐族长与一十七公对视,眼神无声交流着——事情已成,齐族长眼中惭色愈浓。
包班头当堂禀报逮捕时的情况,又读了供状。
裴少淮严声问堂下众人:“方才所读供状,你们可认?”
堂下无声,表示默许。
裴少淮又问:“你们可还有冤屈要伸?”
仍是无声。
接下来只看裴少淮如何宣判了,场下众人神色各异。
“齐大人。”
“下官在。”齐同知起身作揖,对裴少淮的态度很是恭敬,还恰到好处地带着些笑脸,与之前的态度截然相反。
裴少淮说道:“你来读一读大庆禁海令,再读一读大庆律如何宣判。”
“下官遵命。”
裴少淮如此安排,相当于问齐同知的宣判意见,齐同知原可以避重就轻,圆滑处置众人的罪行,却见他一副正义凛然、刚正不阿的模样,诵道:“大庆立法,寸板片帆不许下海,船有双桅者,当即严捕之,船上所载一律以番物论,正犯者俱发戍边卫。若是船载违禁货物下海,与番夷买卖,一律视为潜通海贼,同谋聚结,正犯处以极刑,全家发边卫充军。”
字字铿铿。
禀言道:“大人,下官以为,若要论处,还需再仔细搜查搜查船只,看是否携带有违禁货物,才能下定论。”
有没有违禁货物,这还不是看怎么搜查。
处置“通奸者”可比处置“下海者”的功绩大多了,齐同知这是暗示裴少淮可以再“加一加”功绩。
他的话刚刚说完,堂外几个破鞋狠狠扔了过来,正正打在齐同知的脸上,留了红印又沾了泥巴,齐氏族人用闽语啐骂道:“狼心狗肺的玩意儿,往日的钱财全都喂到狗肚子去了。”
恨不得上去手撕了齐逸。
其他姓氏的百姓,见此亦觉得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