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可真正身临闽地,见识当地的乡风民俗,才知晓要融入此地何其之难。
而且这种百姓自发而成的群居状态,是他们自己摸索出来的生存之道,百姓们发自肺腑地敬畏着。
齐家堂势力不大,裴少淮可以“以强压之”,但遇到势力强悍的大姓氏,不能“以强压之”的时候,又该如何是好?大姓氏上有高官奏保,下有族人支持,外有船只行商,还与海寇有所“合作”,单纯以强制强是行不通的。
“走吧,回州衙。”裴少淮对长舟道。
“是,老爷。”
裴少淮回到州衙,已是午时时刻,他刚下马车,恰好看到包班头从衙门里匆匆出来,似乎准备赶回家。
“给大人问好。”
“包班头这般匆匆,是家中有急事?”
包班头不善于临时撒谎,表情讪讪,应道:“卑职有个表哥在外地行商,难得回来一次,宴请村人吃个流水席,卑职回去一趟。”
“好事呀。”裴少淮又问,“他在外地做什么生意?”
包班头想了几息,才应道:“回大人的话,好似做些茶叶生意。”
“你且去吧,少喝几杯,夜里还要当值。”裴少淮叮嘱道。
“卑职省得。”
长舟在一旁听了这番对话,包班头离去后,长舟感慨道:“这边的人真是阔气,在外头做了生意,回乡还请村人吃流水席。”
“若是在外地做正经的茶叶生意,只怕是十里八乡都知道,包班头何须迟疑,理应一口回应才是。”裴少淮提点了一句。
长舟愣了一下,问道:“他那表哥不是做生意的?”
“只怕是守在海上收‘买路财’的。”
既是大庆的子民,裴少淮没能忍心把那句“与寇为伍”说出来。其间的因素太多,也太过复杂。
“这个……那包班头岂不是……”长舟平日说话何等利索,如今惊讶得有些支支吾吾。
裴少淮表现得还算淡然,说道:“从小一个村子里长大的玩伴,长大后,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养不活一家人,只能各自出去谋生,渐渐便各自穿上了不一样的衣裳……只要没在外头遇上,没有刀剑相向,回到村子里,就还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莞尔,又道:“这同安城里,不止一家、也不止一村有这样的情况。”
一家三个儿子,长子留在家中务农,次子被招募入了军营,剩下的老幺,卷几件衣物出海了。若是老幺再没能回来,就当没生过,若是过几年回来了,便说他这几年出去做生意搞营生了。
这样的例子并不少见。
裴少淮面上淡然,心中亦藏着复杂,这样的境况下,想要彻底剿灭倭寇、顺利开海,谈何容易?
他想了想,对长舟道:“回去跟夫人说一声,我今夜不回家用膳,叫她莫等我……我要去一趟嘉禾屿。”
与燕指挥分别半月,不知道嘉禾卫的兵力筹组起来没有。
也该去见见燕承诏了。
“是,老爷。”
……
午后,裴少淮乘船前往嘉禾屿。
此处为九龙江入海口处最大的一个岛屿,风光秀丽。岛上原是左千户所,便也建有城池,城内住着千户人家。
朝廷将此改为“卫”,一卫所管辖五千户,除了岛上原有的一千户、燕承诏从京都带来的两千人马,至少还差两千户人家,才能建立真正的“嘉禾卫”。
燕承诏的任务也不简单。
得知裴少淮来访,燕承诏放下手头的事,赶紧过来会面。只是他不叫人上茶,而直接叫人上酒。
脸上显露出些苦闷来。
看来燕指挥也遇见了难题。
酒桌上,燕承诏第一句话便是:“嘉禾卫恐怕还要不短的时日才能筹组起来。”
“我知晓。”裴少淮举杯饮尽,这和他猜想的一样,又说道,“一个千户所,登记在册的兵员,有半数是老弱病残,剩下的半数中,又有七八成平日里只管种地产粮的,真正操练过的兵员不过一两百之数,用过炮火、舞过刀枪、有杀敌本事的,更是少之又少。”
裴少淮无奈道:“就这一二百的兵员,怎么撑得起朝廷的嘉禾卫?”
“你早料到如此?”燕承诏问道。
“不是我早料到。”裴少淮应答,“而是如此境况,才是天下武官们面临的常态。”
兵屯之制设立已久,看似陆上九边、海上疆界皆有卫所驻守,实则兵力年年渐弱。闽地远离京都城,驻守在偏僻小岛上的一个千户所,遇到强敌不能御,遇到弱敌不能追,长久之下,岂能寄希望于它战力卓绝?
裴少淮问道:“想必让燕指挥真正愁闷的,不是人手问题罢?”毕竟燕承诏防患未然,从京都带了两千人马来,个个精锐,是一股不小的战力。
“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