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禁,他们越是以此为贵。
私底下卖给他们便是了。
“实际禁止又为何物?”
“兵器火炮,还有……”裴少淮说道,“还有茶叶。”
御书房内诸位官员皆是全神贯注倾听,因为两人对辩寥寥数语之间,隐含深意颇多,略微一个不留神,恐怕就忽略了关键。
禁止兵器交易不难理解,但当裴少淮说及茶叶时,未曾涉事军机的臣子,皆露出了疑惑之色。
陈尚书脸上仍是严肃,却难掩眼眸中的几分欣赏,特意问道:“缘何要禁茶叶?”茶农们可是一筐筐运往海外。
裴少淮爽快应道:“因为西北有羌胡。”
大庆效仿西汉武帝,重兵把守甘肃一带,以茶驭羌,怕的就是西北羌胡和北疆鞑靼联手。
所以不能让北元人获得大宗茶叶,以免他们跨过大庆防线,以茶叶联合西北胡羌。
“西北有羌胡”几个字让陈尚书欣赏之色更浓。
到了此时,这场辩驳更像是一问一答,答得精彩而无需去驳。
“朝廷派兵监守边关互市,互易价格应定几许?”此话不是陈尚书所问,而是户部马尚书发问的,他又补了一句,“我听闻,大同有民市,百姓以旧衣杂物换北元牛马,一棱布可易一羊,一布衣可易一皮袄……近看可得巨利,远看恐怕只会坏事。”
这番话说是“发问”,倒更像是在“提醒”。
“马尚书所言极是。”裴少淮顺着马尚书的话往下说道,“边防互市,牧民若是无利可图,又岂会着重饲养牛羊?”
长久的互市才能形成牵扯。
陈尚书问道:“一年当中,何时互市为宜?”
这个问题中亦有玄机,裴少淮见弟弟动了动唇,特意退了半步,投以鼓励的目光,让少津上前应答。
少津依旧紧张,声音中带有些不确定,说道:“下官以为,应是立秋以后,立冬以前……”
看到大哥微点了点头,他才大胆把推测说了出来,道:“过往数十年,北元各部常是秋后进犯,可见秋高马肥,他们此时战力最足。以‘市’换‘和’,当选此时为佳。”
辩驳接近尾声,裴少淮补充道:“若无强兵驻守边关,叫鞑虏望之生怯,捍卫我大庆安宁,则今日所言皆为妄想,无一可实现。”裴少淮向皇帝谏言道,“微臣赞同陈尚书所言,国库充盈之时,理应丰边关军饷、增卫所火器、壮官兵士气,若敢来抢,必叫他付出惨痛代价,如此才能让鞑虏不敢贸然来犯。”
皇帝赞许颔首。
陈尚书似乎仍有疑虑,他最后发问道:“裴给事中方才所言,听之皆有道理,只是……大庆这几年虽连年丰收,谷仓盈满,如遇灾年总有耗尽之时。若是寒冬连续十数年,乃至数十年,边关将士所需军饷、互市所需粮食,又从何而来?”
粮仓满,百姓安。
一抔谷米,便是这个世道最大的真理。
“开海。”裴少淮斩钉截铁说道,“周易有阴阳之道,世间亦是如此,北疆长冬,则南洋长春,春生谷物,海商会将粮食源源不断运回大庆。”
他需要一个有力的证明,故以棉织造为例,说道:“陛下去岁准允推广棉株种植,北直隶各府农户在贫瘠坡地上广种棉花,收成颇丰,估摸可产棉布数十万匹……单单是棉布一项,这几年足以撑起边关互市。”
他说的是北直隶农户种棉,而非棉织造坊。
裴少淮又承诺道:“微臣斗胆许诺,开海一事,五年之内可见成效。”是为了破局,也是为了鞭策自己。
“世间之事相互牵扯难分,大庆之内,若是破了一处僵局,则处处可见光明,若是一处不破,则处处不立。微臣立志做成此事,若是不成,甘愿受罚。”裴少淮慷慨言道。
未等皇帝发声,只见陈尚书缓步走过来,站于裴少淮身后,蓦地作揖言道:“臣——附议!”
随后是王尚书、马尚书……一众老官员皆来到裴少淮身后,同声言道:“臣附议。”
裴少淮既然敢应下如此许诺,何不成人之美?不管是开海,或是边防抵御鞑靼侵犯,区区五年算得了什么?
莫说是五年,便是十年,大庆也等得起。
今日之辩,辩的虽是北疆防御之事,论的是边关互市,却把“开海一事”辩得更加明了,裴少淮无需带着担忧南下,可以大胆施展才干。
看见御书房内诸位爱卿难得这般和气,而非争执不休,皇帝最是高兴,他说道:“伯……裴爱卿能有如此志气,朕甚是欣慰。”
又道:“趁大家都在,不妨再议一议,朕应当赏些什么为好?”难得无所顾虑赏赐伯渊,机不可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