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蜷在官人怀里,隔着薄衣,感受到热气袭来,似是躺在小火炉边上。黑暗中,她揣着官人的右手掌,可以摸到官人掌心的纹路,还有手指上因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
“官人。”
“嗯。”
杨时月道:“织棉成布匹,绒絮充入被,棉花若是在北直隶得以种植,百姓冬日则可以少受几分严寒之苦……三姐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我很佩服她。”
停顿了一小会,又接着说道:“她是我见过最大胆大气的女子。”
裴少淮另一只手搂了搂,两人又紧了几分,他言道:“此事做成以后,可不止御冬送暖而已。”
“还有什么?”
杨时月翻了个身,与官人面对面,能感受到官人的鼻息吹在额上。
“荀子言,不富无以养民情,不教无以理民性……总是要先有富足,才能有后话。”裴少淮应道,又款款解释,“大庆朝的女子,需要一个契机走出门,有一技傍身,兴许能慢慢地改变一些境况。”
杨时月陷入沉思,果然,家里最不拘的人,是枕边的官人。
半晌又问:“那我可以跟着一起做些什么?”好似大家闺秀学的那些女红、持家,眼下都没什么用处,帮不上忙。
裴少淮从听杨时月说第一句话,就听出了杨时月的小心绪——敬佩三姐之余,又有些羡慕、失落。
“娘子可以从自己最熟悉的入手。”裴少淮温声说道,“娘子精通女红,通识各类料子的织纹,这就是可以入手的地方,三姐种了棉花纺成了纱,总要有人去织吧?”
“织布?”
“不是,是如何更快地织布。”
杨时月开始掐着手指喃喃道:“腰机织布最简单,但是最粗糙,多综多蹑机可以织出花纹,却十分慢……”
最后数不过来,道:“我明日叫人把各类织布机都寻来,再慢慢比较。”
似乎也燃起了一股意气。
听着娘子滔滔不绝的话,裴少淮嗯嗯应着,嗅着杨时月身上淡淡的香气,暖意催人眠,不知不觉睡着了。
“官人?”
只闻细细的鼻息声,杨时月再次藏入官人的怀里,就着暖意也渐渐睡着。
……
为了来年春能够顺利种植棉花,南平伯爵府忙碌了起来。
这日,陆陆续续有妇人拿着帖子来到南平伯爵府,三十多岁到五十多岁不等,原是见到请帖上的名字她们才过来的,可到了地方,看见是伯爵府时,又有些踌躇不定。
最后,本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她们都敲门叫人通报了。
大厅里,二十余个妇人见到曾经相熟的面孔,已是相拥泣不成声,以往在宫中斗过的气,现下都不足为谈了。
裴若竹着了一身素衣,挺着大肚子出来,言道:“诸位姐姐们,好久不见了。”
妇人们纷纷望过来,都要给伯爵夫人行礼,裴若竹赶忙让嬷嬷们止住了,她说道:“我们还同以前在宫中一样,还以姐妹相称。”
这些妇人们都曾是宫中女官,户籍在顺天府内,裴若竹便将她们都请了过来。
大多是裴若竹在宫中就认识的,这几年陆陆续续出了宫。
裴若竹道:“本应是我去找诸位姐姐的,但身子不便,辛苦大家跑这一趟了,还望诸位姐姐见谅。”
年岁最长的那位女官问道:“不知夫人今日寻我们过来是为何事?”定不止叙旧那么简单。
裴若竹亦开门见山说道:“我要建一个棉布织造坊,想请诸位过来帮我。”
在大庆,想要找一个识字识数又有手艺的妇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这些都是经过朝廷挑选,又在宫中磨砺过的人,更是难得——没一手本事的人,岂能在后宫里立足这么多年。
此话一出,大家开始议论纷纷,万没想到裴若竹是想请她们来做事。
又有人问道:“何为棉布?”这是重点。
裴若竹叫人拿了一匹紫布过来,让大家看个仔细,边解释道:“正如大家所见,此布触之柔软生暖,染色均匀,远比麻布、葛布舒适保暖……最重要的是,它的造价、人工并不比麻布高太多。”
在她们未应答以前,裴若竹只能给她们看这么多、说这么多。
但光这一匹布,已经足够说服力了。
只不过,场下女官们纷纷露出为难和疑虑,只有三四个足够相信裴若竹的为人,敢一口气应下,不问待遇,不问条件,当即站到了裴若竹这一边。
无怪大家面露难色,在大庆朝身为妇人,生来从父从夫从子,若是没有,便是从兄弟、从侄儿,即便她们心有情愿,有意跟着裴若竹大干一场,又如何能叫家人答应她们,让她们出来抛头露面,予人做事?
这是家族的脸面。
而且,开坊建厂这样的大事,素来是男子所为,裴若竹一介妇人,即便在宫中那几年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