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万不敢。”梁庄头略抬头,见竹姐儿悠闲吃茶,十分淡然,心间愈发没底。
他早备好了一番说辞,言道:“庄小田地少,然农户多,足足有二十余户,分下去每户不过三五亩地,岁末征收庄田籽粒时,丰年可缴足每亩三升九斗,欠年则常立字据,拖欠地租……皇后娘娘仁爱,体恤佃户,时常并不计较。”
竹姐儿未理会,叫人把账簿拿下去,仔细收好。
梁庄头目光跟随着账簿,显『露』出一丝不安。
“梁庄头可晓朝廷颁布的《铁榜文》?”竹姐儿问道。
梁庄头极掩饰,却掩不住慌『乱』神『色』,声音虚了分,道:“回东家的,小的识字少,不曾晓……”
“《铁榜文》有言,除了钦赐佃田人户以外,不得私收投充人户,违者论处。皇后娘娘赐我百亩良田,契书上不过八户人家,这多出来的十户人家,是从何投充而来?是贵人旨意还是你私自为之?”竹姐儿厉声问道。
欺上瞒下,这样的伎俩她在宫中见过不少。
无非是梁庄头仗着官庄管事的身份,自在外头买了民田,收买佃户,再把佃户记在官庄里头,用官庄所产养佃户,又叫佃户替自种私田,边收利。
梁庄头若说是“贵人旨意”,便是诋毁皇后娘娘。他若说是“私自为之”,则是欺瞒之罪。
无论是哪一条,都是大罪过。
兴许是从前过得太容易了,梁庄头万没有想前这个看似柔弱的新东家,出手竟如此敏锐果决。
梁庄头跪地磕头求饶。
“你从前是皇后娘娘庄里头的家奴,仅凭私收佃户一事,我确不好直接将你如何,不过……”竹姐儿淡淡道,“你若是做了其他的腌臜事,被县衙查了,便不算我能左右的了。”
梁庄头瘫坐在地上。
庄头们在田庄里属一霸,名声大多不好,轻则假托威势、『逼』勒小民,狠则占人土地、污人『妇』女、诬人『性』命。
梁庄头下场会如何,全看他平日里做过些甚么。
竹姐儿叫人押梁庄头下去好生“歇着”,又寻来了长舟,如今的张管事,说道:“张管事从前跟在淮弟身边,学得一身事,下有件事张管事去办。”
“全听三小姐吩咐。”
竹姐儿让长舟去查一查梁庄头,看他手里头有多少不干净的事,言道:“但凡有违大庆例律的,便送去县衙处置罢。”
“是,三小姐。”长舟退下。
……
梁庄头私底下再风光,其质也不过是个奴仆,还是个已经改记了竹姐儿名下的奴仆。
竹姐儿料理了他,庄干净了许多。
她把不在契上的十户佃农放了出去,将梁庄头侵占的田地归还他们,也算行善积德了。
春暖易困,午后,竹姐儿靠在榻上闭目,却无睡意——在宫中数年,她已经养成了闭目假寐、耳听八方的习惯,纵使是休憩,也睡得极浅。
一点小动静也能醒过神来。
沈姨娘蹑步轻声进屋,竹姐儿醒来。
“我吵你了?”
“不曾。”竹姐儿应道,挪了挪位置,让娘亲坐过来。
母女二人相依偎。
“这样的时光,总觉着不够。”沈姨娘握着女儿的手说道。
“那女儿就一直陪着小娘。”
“傻丫头。”沈姨娘借此进入正题,说道,“你总有一日是嫁人的……你父亲辛苦积攒功劳请赏,换你出宫,为的就是不耽误你。”
竹姐儿应道:“女儿省得。”
只是数年来,她已习惯独自想事、行事,自打算,如今出宫谈及婚事,找个相相靠的,难免不能习惯——她心里还未空出这么一个位置来。
李水生看似老实勤恳、待人和善,实则懦弱无能,不能自做主;安平世见『色』起意,仗势欺人,伙同尚书府一起算计她,『逼』得她入宫为仆;安平郡王府处心积虑,想借她联姻挟持景川伯爵府……
这些糟心事是消磨不去的,让她不得不慎重选择。
竹姐儿应道:“世间虽无尽善尽美,却也不能将错就错,好不容易避开的路,女儿断不会再踏上去……若是回过头来,还是嫁了李家、燕家这样的门第,女儿受的那年苦有何意义?”
沈姨娘无奈又心疼,她替女儿捋了捋额间的碎发,言道:“你总试着去挑一挑、选一选,晓他们中有没有个好的、合适的,这是你为自争来的……老爷夫人又宽容开明,在这世道里女而言已是极难得。”
又建议道:“娘亲觉得杨夫人就颇有诚意,夫君是大理寺少卿,她家长年岁虽比你小了一些,但也不过三岁,并不打紧,你若有意,便叫你弟弟去打听打听。”
这位杨夫人送了三回拜帖,皆被老太太以身不适婉拒了,相比其他,确实颇有诚意。
沈姨娘说出这样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