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申嬷嬷已经面带憎色上前送客了。
李夫人起身,临走前喃喃道∶"伯爵府的这一盏茶真是好,可惜老婆子粗使惯了,尝不出低好的滋味,往后也没机会再品尝了。"
"李夫人喜欢粗茶,西边大街上多得是,大可以买两斤回去尝尝。''''
"大娘子说得是。"
本以为一只脚踏进门的婚事,就这么吹了,林氏神色惶惶,她气的不是这个,她担忧的也不是竹姐儿找不到人家,而是原本就复杂的家事,被李家母子这么一闹,使得林氏、沈姨娘更加被动了。
此事不成,老太太若是有了别的心思,该如何挡回去?
尚书府那边若是起了甚么坏心思,又当如何应对?
这时,沈姨娘带着竹姐儿从大堂后门出来了,方才之事,她们都在后头听见了。竹姐儿眼睛发红,显然已经哭过一场了,但泪痕已经擦得干干净净,眼眸里透露出一股倔气,而非哭得梨花带雨。
反倒是沈姨娘脸上多些忧愁。
竹姐儿来到林氏跟前,跪下行礼,说道∶"女儿感激母亲替竹儿辛辛苦苦打算。"是个懂事的。
"你这孩子,这是作甚么。"林氏赶紧扶竹姐儿起来,心中亦是十分怜惜,道,"这次是我没有打探清楚,没有考虑周全,叫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是我的错,你不要怪我才好。"
"母亲尽心尽力,哪有甚么错,错在我看走了眼。"竹姐儿倔强道,"我看那李三郎在堤坝上跑上跑下,办事不怠,以为他是个有担当的,谁知道他在家中,连自己的半点主意都没有,做不得主。"
又道∶"这样没担当的男子,这样刁钻的婆母,女儿即便嫁过去,也不会过得安稳的。"
沈姨娘亦道∶"竹儿说得对,夫人一心为她好,她是真情实意心怀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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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姨娘和竹姐儿一同回到逢玉轩。
本已经收进杂物间的豆子、箩、瓷罐,又被竹姐儿端了出来,她不声不响,也不哭,只闷着头坐在窗前,一颗一颗地捡豆子。
一把红,一把绿,撒进两个瓦罐中,沙沙声响。
沈姨娘哪里见得了女儿这个样子,上前轻轻握住了竹姐儿的手腕,止住了她的动作,将竹姐儿抱在怀里,轻抚她的背。
没有劝语。
竹姐儿忍不住,呜呜嘤嘤在小娘怀里痛快哭了一场,半晌,,抹干泪水,道∶"女儿哭这场,不是因为这门婚事,它不值一文,也不是因为嫡庶……若说羡慕,比起两位姐姐和英妹妹,女儿更加羡慕弟弟他。"
竹姐儿继续哽咽着道∶"弟弟去读书,日以继夜,刻苦奋进,可以为自己谋一份前程,成为小娘和我的依靠,可以成为伯爵府的骄傲,我替弟弟高兴……可是我呢,我也努力,我也好学,女先生教的样样我都仔细学着,到头来,过得好不好,还是要依仗一门婚事,要看嫁给何人,女儿的努力都是不值钱的。女儿真的忍不住好羡慕好羡慕弟弟……小娘,你能不能告诉我,女儿这样想是不是错的?"
沈姨娘从不知道,竹姐儿捡豆子是为了平复心里这样的念头。
她亦不知晓答案。
沉默了好久,沈姨娘轻言道∶"竹儿,你也知晓小娘的出身,小娘自幼被家人卖给了人伢子,又被送进了宁府,是个伺候人的奴婢,小娘只知晓谨小慎微、莫出差池、安分知足,才能够活命,一点点筹谋才能往上走……你方才说这些,小娘从未想过,更莫说知晓答案。不过,竹儿你的身份与小娘不同,你纵是庶出也是个主子,兴许以后你能知道小娘不知晓的答案呢?"
"小娘,此话当真?"竹姐儿仰头问。
"自然当真,小娘何时骗过你与弟弟。"
两人的话,正好被旁屋里温习功课的津哥儿一字不落全听见了,叫他也跟着伤心起来。
....
这几日,津哥儿上课总是心不在焉,回答夫子问题时,也常常出现差错,连连被罚,课业成倍增长。
裴少淮日日同弟弟在一起,心思又敏感一些,自然瞧得出弟弟有心事。
这日散学回到伯爵府,分道时,裴少淮对弟弟言道∶"瞧你这一副不茶不饭的模样,唉…….
津哥儿低着头只顾着往前走,要回自己院子,半晌,才回过神,转身问道∶"方才大哥说有甚么茶、甚么饭?"
"我说你心事重重,不茶不饭。"裴少淮重申道。
"心事重重是真。"津哥儿应答道,"茶与饭,若是甜茶和好饭,倒也可以尝一些。
"来我院里同我说说罢。"
津哥儿这才跟着裴少淮回去,把那日听闻小娘、胞姐的话,悉数说给大哥听,这几年朝夕相处,他还是很信任很信服长兄的。
"大哥,听闻姐姐说她羡慕我,我不知为何觉得压力好大,又完全使不上劲。
纵使是裴少淮带着前世的见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