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不过是咱们遇见了个通情达理的主母,你有个读书正直的父亲而已。小娘以前当丫鬟时,见过太多嫡庶相争的肮脏手段,高墙之下,绝非清静之地。嫁进这样的人家,没有依仗,只会时时被人欺压着。”
最后,沈姨娘叮嘱道:“你不想捡豆子,便绣绣花、写写字,总之要待着这院子里,好好把这两年长出来的刺,打磨平了,再不抱甚么一展身手的念头。”
竹姐儿哭着应道:“小娘,我省得了。”
……
这日,早晨请安时。
老太太知晓了竹姐儿被沈姨娘禁足一事,斥责沈姨娘道:“本就是个庶出,不好说人家,你还禁着她作甚么?不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这京都城里,还能有自己送上门来的好姻缘?”
“老祖宗教训得是,是奴婢眼光短了。”沈姨娘没有辩驳甚么,又道,“两位哥儿在辛辛苦苦读书,十分长进。竹姐儿自小不安分,奴婢怕她出去惹事,干了甚么不该的,到时候耽误两位兄弟……所以让她在院里磨一磨性子。”
沈姨娘给出的这个理由,老太太也不好说甚么,孙儿科考之事确实重要。
那兰姐儿原就是老太太养大的。
老太太又问道:“竹姐儿也不小了,她的婚事你有甚么打算?……虽此事与你无关,但毕竟竹姐儿是你生的,我须得问问你的意思。”
沈姨娘佯装想了想,道:“奴婢目光短浅,此事,不如还是等老爷回来,让竹儿听她父亲的罢。”
老太太微微颔首,道:“秉元任期三年,等他回来倒也来得及,他是个会相看的……你们看,莲姐儿如今过得,比哪家的贵女差了?”
林氏在一旁,恰到好处添了几句话,哄着老太太道:“母亲说得极是,淮哥儿、津哥儿已经过了县试,下个月又要考府试,按这样的势头,兴许用不了几年,兄弟二人就双双中举了。到时候,咱们府上这两个未出阁的姑娘,还不是百家相求……急这两年作甚么。”
自从淮哥儿、津哥儿揽下县试头两名,每每提起,老太太都很是欢心。
“你说得对。”老太太应道,“若是有勋贵人家前来求娶,另当别论,若是没有,晚几年也没甚么。”
林氏与沈姨娘的目光微微相遇,又分开,纷纷应和道:“母亲(老祖宗)说的极是。”
……
……
裴少淮、裴少津备考府试,时间紧迫,竹姐儿这事自然没让他们知晓,怕影响到他们。
距离府试还有半月,夫子今日授课,取了一本《中庸》。
段夫子说道:“今日,我们重新学一学《中庸》里的一句话,‘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2]。”
三个小子面面相觑,这句话不是早就学过了吗?他们甚至都写过文章了。
不知夫子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少津,此言何意?”
“回夫子,万物孕育于世间,同风共雨,共荣共生。世间道法、规矩千千万万,一通运行,不相矛盾。”
“言成,何为此言要义?”
“回夫子,容,世间相容。”
“少淮,此句可用于何处?”
“回夫子,细至草缕,广至天地,世间之内,官与民、贫与富、君与臣、国与国……皆可用矣。”
“善。”
段夫子合上《中庸》,才点明最终意图:“此句,亦可以用在科考之上。”
又道:“人与人不同,想法自然也就不同,你们三个是不一样的,你们与主考官之间,想法自然也是会有差异的。在考场上,应当如何?‘道并行而不相悖’,自然是取并行之处,而避开相悖,此乃‘容’也。明白了吗?”
三个小子点头。
大抵是怕三个学生没完全明白,夫子则又说得直白了一些,道:“半个月后的府试,主考官是顺天府张府尹,从他以往的文章来看,他对某几个观点是极不认同的,我都与你们说过了。考试时候,你们要学会避开,从其他地方破题入手,取‘共荣’之处。”
其实,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道理——他们是考生,张府尹是主考官,考官在上,考生在下,考试时,若是专门挑主考官不喜欢的东西写,岂不是给主考官添堵?
还谈什么上榜?
裴少淮是成人芯,他很快就理解了夫子的用意,又感动于夫子花如此心思来解释此事——夫子说的是取相容之处,而不是让他们讨好附和、人云亦云。
夫子希望他们能够保持独立思考,又可容于这暗藏着许多“规则”的俗世。
中庸之道矣。
用心良苦。
……
四月已至,京都城里多了许多少年读书人,便说明,这府试要开始了。
顺天府下辖宛平、大兴两县,辖内所有已通过县试正场的学子,皆可报名参加考试。虽只有区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