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看笑话的,本就与景川伯爵府关系不算亲近,岂会冒险替裴家说话,惹得一身骚。
唯有林氏站在秋风里,萧瑟凄凉又无助,终是迟了一步。但她立马掩住神情,免得叫人察觉到端倪,坐实兰姐儿私相授受的事。
林氏豁了出去,怒火冲天,表现得像个泼妇,上去就扯住柳娇娇的发髻,对她又抓又挠,骂道:“小小年纪好歹毒的心,竟敢在此搬弄是非,诬蔑良家,果真是鸡窝里出不了好鸭蛋,我叫你诬蔑兰儿,我叫你诬蔑裴家……”
十分不体态。
可她能如何?
唯有此,才有可能守住裴家女儿的名声……即便是抛下自己的身段和名声,也在所不惜。
柳娇娇不愧是自幼就养了颗毒心肠,嘴仍不停歇,道:“我无半句虚言,寒露那夜,就在你们裴家的戏园子里,兰二小姐将贴身帕子投给一个白衣男子,这不是私相授受是什么?纸包不住火,既然做了就别怕他人看到……”
“你说的,是这条帕子吗?”一道洪亮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带着几分桀骜不驯,正是那司徒旸。
他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的长袍,腰带是红绸的,因身材高直,颇有英武之意。头上青丝束得有些凌乱,给他添了几分玩世不恭。
司徒旸缓步走进围观的人群,手里举着一条蜜粉色的帕子,上头绣着一株兰草。
与裴若兰相熟一些的小姐们,都能认出这是兰姐儿的帕子。
无疑。
本是因司徒旸才起的矛盾,如今,柳娇娇口口声声说私相授受的帕子,出现在了司徒旸的手里,这件事就很值得玩味了。
柳娇娇也傻愣住了。那夜她虽未亲眼看见裴若兰与吴琅子幽会,但她确实将人带了过去,送进戏园,岂会有差?
又见司徒旸仰着头,睥倪道:“小爷我与兰小姐情投意合,将军府不日便会前往提亲,此等情形下,兰小姐投我以帕巾,那发乎甚么止乎甚么的,我虽是个粗鄙之人,却也知晓这不算逾矩……倒是柳小姐,哪里学的本事,窥看她人不说,还有造谣生事,泼人脏水,究竟欲意何为?”
“哪有甚么书生,哪有甚么私相授受……大可不必毁人名声。”司徒旸继续道,“我早说过,我不喜性子毒辣,只会捏着针在布上穿上穿下的女子。”
司徒旸还是留了一丝情面,没有把“小爷娶谁都不会娶你的”这句话说出来。
这时,柳家那个从小妾抬为正妻的主母,讪讪上前,连连道只是误会,想趁乱把柳娇娇带走。
“站住。”林氏端了端衣物,道,“诬蔑了人的名声,就想这么一走了之?这人呐,没有母亲说教,就是没规矩。”一句话,戳痛了柳娇娇也戳痛了那小妾。
柳娇娇已经被司徒旸羞辱了一番,脸上无光,她草草朝林氏鞠躬后细声道歉,就想离开。
“天底下岂有这样便宜的事?”林氏厉声道,“明日午时以前,你们柳家八抬请罪礼,绕京都一圈后,再来登门道歉,否则,就算闹到刑部大理寺,伯爵府亦不会休。”
……
翌日,柳家逼着柳娇娇八抬大礼来道歉,兰姐儿已被伤得极深,自是不肯见她。
兰姐儿只隔着门,问她道:“你我本同病相怜,你为何如此歹毒?”
“同病相怜?笑话。”柳娇娇肆意大笑,道,“朝晨暮夜,你可曾日日站过规矩?寒冬酷暑,你可曾短了衣制?四时八节,你又可曾囊空如洗?兰小姐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怜字怎么写罢?谈何同病相怜?”
“你喜欢读书人,你的继母便替你物色书生郎君,国子监里的,姑爷身边的;你想嫁功勋之家,你的祖母就带你进出各府,替你挨个过眼……”
“那司徒二名声虽不好,却是我唯可够得上最好的人家,本已足够卑微,偏还要叫你这样的蠢货压了一头,我岂可甘心?”
“歉礼已至,望兰小姐往后眼清心明,也祝兰小姐与司徒二白首同心,永不相离。”
原来,外人递上来的刀子,才会不留情面,疼得足够真实。兰姐儿独自一人蜷缩在床榻一角,想起长姐出嫁那一日,屋里斜入昏暗的日光,夏日里的凄凉……原来,不是花轿把姐姐带走了,而是她自己,把姐姐推开了。
继母为了裴家的名声,在樊园里与人互殴,被抓花了脸,许久都不能出门。而她,却能在此屋里安然无恙,听人道歉……她开口问柳娇娇的,还是那样愚蠢的问题。
同病相怜?
柳娇娇说得没错,她根本就不懂甚么是“怜”。她不是可怜,她只是自顾自怜。
兰姐儿感觉不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
……
一个月后,伯爵府的事,已渐渐平息,鲜有人提及,莲姐儿也出月子了。
兰姐儿事后第一次出门,去探望长姐。
“摔伤的腿,已经大好了?”莲姐儿淡声问着。
“嗯嗯,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