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门离开,裴少淮正犹豫着要不要尾随出去。
忽的,从墙角窜出一道黑色身影,提着书生的衣领,拉到了园子外无人的暗角里,狠狠把他摁在了青石墙上,废话不说,挥起拳头朝那小白脸就是几拳,打得书生鼻青脸肿,惨叫连连,与那戏楼里传出的喝彩声交相和唱。
黑影比书生高大许多,朝书生脸上啐了一口,道:“好你个一肚子坏水没安好心的龌龊肮脏黑心玩意儿,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抢走兰小姐的手帕,小爷非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不肖子孙,让你长个记性,知晓你爹是谁。”
说罢,又是一顿拳头。
那白面书生既看不见是谁,又没任何机会狡辩,只能抱着头惨叫。
末了,黑影一手伸进书生的袖袋里,掏走了兰姐儿的那条手帕,仔细一摸,竟又掏出好几条手帕,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小姐也被骗了。
黑影怕拿错遗漏,就一并全收走了。
“小爷果真是没打错你。”狠狠给书生补了一脚。
书生不知道那黑影是何人,可躲在树丛里的裴少淮,却认得那粗鄙的声音。
竟被他也看到了,不知道是喜是忧,裴少淮这般想。
……
回到戏楼当中,长舟见到自家少爷,脸上焦急之色方才缓了下来,道:“少爷你去哪了?方才急死我们了。”若是出了甚么差池,他们这几个婆子小厮,一个都逃不了。
“去解急罢了。”裴少淮应道,“回府罢。”
……
……
父亲还在国子监,祖母溺爱孙女,时有糊涂,祖父不善处置后院之事。思来想去,还是得母亲出马。
夜已深,黑鸦掠过,声音呱噪而短促。
裴少淮找到母亲,关上了房门,道:“请母亲立马叫人封锁伯爵府。”
听闻封锁二字,林氏神情抖一下严肃起来,她知晓,儿子早慧,这绝非甚么玩笑话,问道:“怎的了?”
“二姐夜里看戏归来,行走到暗处时,被恶奴肆意推倒,受了重伤,此等事态恶劣,望母亲封锁全府,严禁人员进出,务必要将恶奴找到。这段时日,二姐待在院内养病,要仔细伺候着。”
林氏听得出是托词。若真有此事,哪里会是淮哥儿来跟她通报,外头管事的那些婆子又不是吃素的。
裴少淮凑近母亲耳畔,低声把今天夜里所见,兰姐儿和白衣书生的事儿,一一说给母亲听。
林氏色变,知晓事关重大,甚至顾不得气恼,也顾不得问儿子更多细节。她立马找来亲信,照着儿子所说的幌子,封锁了府邸,又派人把兰姐儿院里的一干人等,全部隔开,分头看管着。另外,申嬷嬷带着婆子,把兰姐儿绑了起来,亲自看管着。
林氏亲自带人去兰姐儿的房间搜查,果然在床头发现了几封信笺,又从那套《诗经》盒子的暗格里,抽出了一本诗集——
《春色园》,吴琅子著作。
那几封信,用了诸多华丽辞藻,明目张胆地表达爱意,声称要娶其为妻,相守一生。这些话儿,在三媒六聘跟前,何等的可笑与无理。
偏偏兰姐儿,就是能被这些花言巧语,迷了心窍。
兰姐儿身边那两个胆大的丫鬟,也很快招了,说是——小姐上个月,得了吴琅子的第一卷诗集,十分喜欢,爱不释手,不知是谁从中牵线,替她打听到了此人,介绍与她认识。二人原只是书信往来,戏楼里隔远相见,昨日夜里,是第一次私下会见。
竟是第一次私见,那信中的用词就如此浓烈。
若是多见几次,岂还了得?林氏一阵后怕。
……
……
既已得了证据,林氏才好把此事跟老爷子、老太太报了,又派人去国子监,说家中有要事,把裴秉元临时叫了回来。
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老太太晕了又醒了,哭道:“都怪我把她给宠坏了,世珍,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罢,再不用看我的脸面……”
莲姐儿是长姐,也是胞姐,理应也叫她过来的,林氏叹气说道:“莲儿挺着个大肚子,若是叫她知道了,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造孽?往后同徐家,只怕连亲戚都没得做。”专程吩咐,这几日和徐家的往来还照旧,淮哥儿、津哥儿按时上学堂,但不能显露半分。
戏楼那边,林氏不敢停了生意,只怕让外人看出端倪来,一切照旧。
……
房内,兰姐儿被紧紧绑在椅上。
林氏走上前,坐到她跟前,再不是以往那样善意的面目,径直把那些不堪的书信甩到兰姐儿脸上,道:“我本是要把这些污了人眼的东西烧掉的,可你父亲还没回来,我不好擅作主张。”
“你好狠的心。”兰姐儿咬牙切齿道,直到此时,她仍未意识到自己错了。
“你还不知错!”
“我有何错?”兰姐儿声嘶力竭地辩驳着,“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