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别说了。”
姜赦气笑道:“姓陈的,我的脾气耐心也是有个限度的。”
陈平安说道:“见我碍眼,嫌我说话难听,就别去宝瓶洲。不如我现在就下船,给你腾地方?”
姜赦想起自己道侣跟那老秀才的言语,拗着性子,继续先前的话题,“我就只是以过来人的前辈身份,看待两位止境武夫的年轻晚辈,评价几句,你爱听不听。”
“裴钱过了‘人随拳走’这一关,后边就挡不住她了,神到是必然。只说看似随随便便的走路一事,裴钱在走桩,你也是时刻打磨拳意的路数,师徒师徒,有样学样,不是白说的,但是裴钱的气象要比你更大,她每次一口纯粹真气的运转,都是人身天地之内雨旱、昼夜、节气的大变化,这才是真正的‘吾身吾神吾天地’,你就差了好多意思,换成修道说法,你就是只在术上求,求到了极致,又如何,仍然远道一毫厘,近道,终究只是近道。毫厘之差,就有了天地之别,青天黄土无法以道接壤,清是清,浊是浊,强行打成混沌一片的境界,便是假象,如何开窍,如天开眼?开眼之后如何保证不是昙花一现的光景?”
“你小子不要觉得身内天地,犹存一条火龙,便志得意满,心存侥幸,接下来才是你武道的真正关隘所在,小子,莫要让此等艰辛而得的一线生机,那就太可惜了。”
说了半天,姜赦奇怪万分,身边这厮竟然没还嘴半句?砒霜吃完了,没存货啦?
“我知道好赖。”
陈平安没好气道:“混账货色偶尔也能说几句良心话。”
姜赦一时语噎。
廊桥那边,谢狗小声问道:“他们俩不会一言不合就又干一架吧?”
姜尚真笑道:“怕什么,我们人多势众……”
“我怕山主把他打死啊。”
谢狗连忙改口一句,“哦不对,是打活过来。”
五言以心声道:“白景!说好了不许添油加醋的!”
谢狗尾调上扬唉了一声,“我是个娘们,又是漂亮女子,说话一贯不作数的。”
刘羡阳笑呵呵道:“别担心了,陈平安这家伙做事情还是很有分寸的。他女人缘比我好些,长辈缘比我差些,当然这只是跟我比,其实也很不错了。”
长辈缘,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宋雨烧喜欢那个自称是大骊龙泉郡人氏的外乡少年,一根筋,犟,认死理。年纪轻轻,倒是老江湖的做派。所以才有了那句“火锅就酒,天下我有”。又比如裁玉山竹枝派的白伯,既欣赏年轻知客“陈旧”的跳脱活泼,性格开朗,也欣赏年轻人的做事认真,有一股韧性,所以才会想要收他为徒,却不拦着年轻人去外边闯荡江湖,只是竭尽全力为“陈旧”安排一条退路,至今老人还想着何时能够喝上这小子的喜酒,早早备好了份子钱,约好了,坐主桌!
至于十万大山的老瞎子,大概是觉得年轻人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辛辛苦苦,同样没有炼出个本命字?老大剑仙说话好不好听?牛脾气的碧霄洞主记不记仇?玄都观里边的那些杂役道士,会觉得孙道长只是一位游戏红尘的世外高人?
就像陈平安自己所说的,那些长辈真正看中的,大概是他们年轻时候的某个自己。
有些人,心里边永远住着一个少年,明天就要出门走江湖了,后天一定可以扬名立万。
有些人,心里边永远藏着一个孩子,并不胆怯,也不懵懂,只是认为江湖没什么好的。
同理,陈平安在赵树下,宁吉,邓剑枰他们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陈平安说道:“慢慢来就是了。”
姜赦说道:“天下大势由得你说了算?”
陈平安说道:“那我有啥法子,饭总是要一口一口吃的。为人处世,眼见着的,不是大事,就是小事。不妨把大事当小事看,将小事作大事想。‘不妨’换成‘只能’也行。”
徐徐见功,久而久之,哪天不是今日无事小神仙的好时节。
昨日风波,今天还行,明天更好,后天大概就会杨柳依依,春暖花开了吧。
“换成任何一个不到半百道龄的年轻人,故作老气横秋,与我说这种空头白话的大道理,你小子,亲身经历不少,亲眼见过些场面,借事说理,勉强有几分底气。”
伸手挡在耳边,一直在偷听那边的对话,谢狗胳膊肘从不往外拐,啧啧道:“同样岁数,差不多的道龄,估计姜赦还在被人打得满地爬嗷嗷叫呢,好了伤疤忘了疼,全当没发生过。”
五言掩嘴而笑,此话不假。
宁姚带着裴钱重返夜航船,一起现身廊桥。
看得出来,裴钱心情好了许多。她却仍是不看街上的姜赦,却与妇人对视一眼。
妇人霎时间便泪流满面。
一眼等了万年,此间境遇,妇人也不好受。
她却不敢说半个字,怕吃了太多苦的女儿,觉得自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