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老熟人,长菁见过他好几次,是师尊的友人,曾经的友人,至少现在不是了,师尊要我来杀他。
他是一个青年,头发须白,喜欢喝酒,须臾山的酒窖里大半的酒都是他酿的,另外一半是青年教他酿造的。须臾山后边那一片全都种满了桃花和梨花,春天花开的时候就摘一些酿花酒,秋天果子成熟就酿果酒,但是师尊是从不会踏入后山的,于是那里几乎变成了他的私有地。
青年叫陈烁,取自烁玉流金。看起来很普通,实力却深不可测,也是,能随意踏过须臾山无数机关阵法找师尊喝酒的人怎会是等闲之辈。他刚来的那两年陈烁常找师尊喝酒,一喝就是几宿。
长菁对他印象深刻,因为陈烁总会不经意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只要他一察觉,陈烁便会对他笑一笑再给他一块糖。
找到陈烁时,他正在一家茶楼喝茶,喝完茶又去了酒楼,点了酒菜慢悠悠吃完才走,长菁一路尾随,从城里追到郊外。
月色凄凄,树枝被风吹得沙沙响,虫鸣声不绝。
青年停下了“出来吧!跟了我一路了,你师尊叫你来做什么?”
对方叫破他的身份,叶长菁只好放下手中的弓箭,从暮夜里走了出来,月光落在少年的面具上,洒下一层晦涩不明的阴影。
“说过你多少次了,别老学你师尊,一天到晚戴个面具,丑!”白瞎了一副好皮相。
“你今天下了三次毒,第一次是鹤顶红,下的分量少了些没吃出什么味来,第二次下的觉明散散在酒里,坏了酒的味道,第三次洒在了我的衣襟上。”青年撸起袖子露出紫红的手臂“可惜了,可惜了。还是不能杀死我。”
他每说一个字,长菁的眉头便皱上一分,表面不动声色,内里早已掀起惊涛巨浪。毒对他没用!他说他是杀不死的!世间一切的生命体都得遵循生死规律,多少人求长生不得,居然有人不死!
“我给了你三次杀我的机会,现在轮到我了。”陈烁抽出一把软剑,少年提刀而上。两相交手,软剑狡猾如蛇,上一秒才刚挡住,下一秒便刁钻地破了防,剑光如花,翩若惊鸿。
这剑法有点熟悉,然而生死攸关容不得他多想。少年的刀快且狠,刀上凝聚了真气,每一挥都带着千均之力。
刀刃擦过青年鼻尖,斩断了他一缕头发。青年的剑更快,更游刃有余,千变万化,没有用真气便逼的他节节败退,软剑轻飘飘地抵在他心口。
“上一次,你师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比你厉害多了,劈了我半边肩膀。你差点功夫,只削了我一点头发。”陈烁露出手臂,之前还红紫一片的皮肤恢复如初。
少年瞪大了眼睛,对道圣都有用的毒居然自己散了!而且他刚才说什么!巫海师兄也曾来杀过他!还伤了他!
“我是不会死的,不信你看。”他握住了少年的刀一寸一寸地扎进胸膛。刀刃与骨头摩擦的声音听得人骨头发麻,然而青年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像是早已习惯了似的。
长菁一把抽出剑,青年依旧稳稳当当地站着,双手摊开等着伤口自动愈合,然而以往都会自动复原的伤口这次却没有动静,陈烁震惊地抬头,手指飞快地动了动,像是算到了什么,一口血喷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面目狰狞,似想狂笑,又欲痛哭。
陈烁转向少年,眉头皱起来,眼角低垂,无端生出一股悲戚。
又来了,这样的眼神!为什么要这样看着他!
贼老天!总算肯收回老子的这条命了吗!他无声狂笑。伤口处的血液随着笑声流得欢快。
“前辈!你!”面具下长菁的脸上头次显出了惊慌。
“我怎么了?”少年无措的声音唤回了陈烁的一丝神智。
“你的……你的脸!”
陈烁迟疑的摸上自己的脸,满面的泪水,他竟是哭了吗。
生气像是一瞬间从他身上抽走原本健康年轻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衰老下去只剩一层皱巴巴的皮贴在骨头上。
“小子,你过来。”陈烁招手。长菁迟疑着走过去,扶住陈烁努力站直的身体,他明明老得佝偻下了腰,比他见过的最老最老的人都要老,老得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皮下连血液都懒得流动,吹一口气就能带走他,但他依旧试图站立着,用长剑撑在地上,缓慢地一点一点直起身来。皮肉与骨骼间露出枯朽的摩擦音。
“我没想杀你的。”他喃喃道。
“我知道。“陈烁叹了口气,说句话都要缓上一会儿“不怪你,你也别怪你师尊。”这是我欠他的。
“怪也只能怪这天道,天意弄人!”呼,呼,陈烁喘气“你回去后告诉你师尊,凤凰山庙里我留了东西给他,往事皆往,不要过于纠缠。”新的生机已经来临,虽幼如新芽,但总有枝繁叶茂,独木成林的一刻。
他张了张口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双手却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再开口时,嗓子里全是血。长菁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见证死亡,他无措地握住陈烁的手,脑海里都是他给的糖,很甜,甜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