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莉娅有一双罕见的琥珀色眸子,她坐在巨石上,眼睛轻轻一抬,便好似利刃出鞘。极北严寒之地,向来民风凶悍、人烟稀少,细细一嗅,这方土地的冬日风雪竟还裹挟着少许血腥味。这就是达莉娅的家乡。她习惯了。
她习惯在冰雪皑皑的旷野里行走,也习惯出门戴着一副黑色墨镜,最习惯的是,家里客厅经久不散的酒味。所以她觉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在沙发上如烂泥一般的人揍到医院里去。
再然后,她接到了卡西姆协会的邀请,那是极北觉醒者的官方组织。
卡西姆协会的测试很简单,即和一头成年熊单挑,撑得越久资源越多。简单粗暴,但这很极北。
初觉醒的新人,有一个照面就受重伤的、也有撑了不久体力不支的、还有和熊两败俱伤的,只有达莉娅一言不发,干净地击穿头颅,她脚下熊尸温热的鲜血蛇行蜿蜒,浸透雪地,她的手上沾了血好比鲜艳醉人的梅花。
一片寂静。
旁边待命的治疗者还没出口的打趣卡在了喉咙里。再一测资质,满地下巴。两天后,她有了一栋专属的小屋、有了专门陪伴她修行的半个领路人,还有一堆有的没的协会头衔。
卡西姆协会会长本想收她做学生,转念想想,没有人能做她的老师,连她也不例外。
极北的风往温柔了说是凛冽,往霸道了说是刀割,达莉娅吹着这样骇人的风修炼,心底没有一丝动摇,她的拳头紧紧握住,如同一块真正的顽石。太阳渐渐升起,悠悠闲闲又散散懒懒,见了这一幕,达莉娅好想睡觉,她的卷发上满是白雪,格外温柔缱绻。
她慢慢闭上眼,像一朵优雅地拢上花瓣的食人花,不知是在修炼还是在睡觉。
小屋里的修炼者拥着壁炉而坐,手指触碰着玻璃,一丝不苟地描摹着达莉娅的身影,神情肃穆而虔诚,他向着风雪祈祷。他希冀神灵在此刻眷顾她,希冀神迹在此刻降临,不要收走赐予她的独特天赋,悲惨的命运不再与她交会,自此展开米迦勒般洁白的翅膀,翱翔于星空之下。
他十二万分希冀能助她一臂之力,哪怕倾其所有。
安岭的深处响着窸窸窣窣的虫鸣,夜一深,虫鸣也歇下了,偶尔敷衍地叫两声。丛中突然蹿出一只雪兔,脚一蹬,小虫子直接被踩碎,再也叫不出声。雪兔恐惧地飞奔在山野里,仿佛受到了某种剧烈的冲击,连圆圆的尾巴毛都立了起来,跟个小刺猬一样。
一丝涟漪都没有的河流,像是面光滑的镜子,映照出安岭上方漫天的星月和无数双发光的眼眸。
清幽的山比往日更加祥和,变异的小草偷偷吐纳着灵气。从阴云处向下看,却如同一座安静的巨型坟墓。
晨露刚凝,阴云嚼着东升的金轮,阳光穿过云层,有些脱力,嫣儿吧唧的显得天边灰蒙蒙。姒晏涿顶着那张寥若晨星、不可多得、空前绝后的脸,修着家传的功法,突然一声震天巨响从远处传来。他本神情散朗,闻声一下变了脸,沉着脸向远处看去。
要遭。
出事了。
出大事了。
从小到大,他听到过很多夸奖,有人说他貌美只应天上有,世间本该无。但这件大事比他的容貌还罕有半分。
的确是出事了。兽潮第一次暴动来得快、去得也快,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当回事。起初,这只是一粒草莓的变色、一株狗尾巴草的生长、一颗树的根系破土而出。到如今,全世界的山岭间满是千奇百怪的植物,像奇异的嫁接展览会,有大胆的冒险者往里探去,惊讶地看见数片一人高的草丛,茂密的植被成了野兽们真正的乐园,紧接着喉头一甜。怎么感觉好冷?冒险者的脑海里闪过最后一个念头,带着疑惑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薛颐抱着刀,懒模懒样地在宽阔的厅堂里散步,有句话讲,利剑勿久藏匣中,她想的却是,我这是刀,不一样。
养刀就是一个压缩的过程,听起来容易极了,但只有诗惊境以上才能完成。而诗惊境,是末灵时代最杰出的修行者才能达到的最高领域。
境界达成,惊落风雨,惊得文人墨客无力无法亦无心提笔作诗。这是诗惊境的由来。
薛颐的刀和她的灵识一样势不可挡,但她要做的事,是把这样的势不可挡收起来,是把无数刀的霸道威风收作一刀,是把她烈性十足的灵识收作一刀。
薛颐有点疲倦,心想这可比在葬礼上吹唢呐累多了。
她缓缓抬头,灵识微震,不慌不忙地发了个消息,放下手机,对着议论纷纷的众人歪了歪头,抱紧了刀俏皮道:“搞快点,死鬼们。”
薛颐对着为首的那位补了一句她的名言:“不给,你就过来领死。”那人瞪着她,心里一阵发虚,僵持片刻,像只斗败的蛐蛐,摆了摆他年迈的手,罢了。
昆吾刀被送到了薛颐手边,她仔细查验后装入刀身的储物空间。“砰”的一声,冲天而起,撞破房梁砖瓦,瞬间消失在云际间。
那人看着周边还掉着石屑残渣的大洞,往旁边呸了一口,中气十足地朝天上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