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一日温西臣离开清风阁后,龙城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街上湿漉漉的,随便一踩,就是破坑烂泥。
这种天气,街上除了偶尔往来几个小商小贩,其他人都蹲在家里或者勾栏瓦肆中,摸鱼打盹。
天刚一放晴,温西臣便又来了。
站在门前,先跺了跺脚上的泥水。
看门的小厮,还认得这位芝兰玉树的公子,没有阻拦他,而是直接将他引进了后院。
他沿着那趟青石子路,虫鸟啾啾,闻着满园的花香,人也陶醉了几分,慢慢走着,忽然听见一阵琴音。
循着声音,远远就望见,凉亭里的抚琴之人,披着一件白色毛氅,头发散落在肩头,一张脸苍白的跟纸一样,是沈知白。
那琴声表面听起来,雅致悠扬,但是细细品来,却有一种淡漠与疏离,仿佛弹琴之人的心绪并不在这天地之间。
他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他刚走近,那琴声便戛然而止,沈知白抬起头,脑袋歪向声音所发出的方向,开口问道:“来人可是温公子?”
温西臣一笑,明知他看不见还是点了点头:“是我,沈公子,好耳力。”
沈知白淡淡道:“这些天,闲来无事,就开始研究人的脚步声,曹叔是练过轻功的,所以走起路来脚步极轻,云朗总活蹦乱跳,下人们干活麻利则恨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只有温公子,你的脚步声和他们都不一样。”
温西臣不由得莞尔:“那你倒是说说,我的脚步声是怎样的?”
沈知白的双手仍然伏在琴上,语气不变道:“你的脚步声充满心事,但是每一步又都是从容不迫,可见温公子内心是个胸有成竹的人。”
温西臣那双原本极为温和的眼睛,瞬时间变换了无数种情绪,最后定格在沈知白的身上,勾了勾唇角说道:“沈公子,你的眼睛若再不好起来,这街上的算卦先生恐怕也要被你抢了饭碗去。”
明知是一句笑话,可不知怎的,两个人都没有笑。
最后还是温西臣先开了口:“前几日,赵掌门约见了另外两个门派的掌门,还有一些江湖人士。”
沈知白没有搭腔,只是默默的挺直了自己的背。
听他又继续说道:“听说,他们要决定重新开启同盟大会,推选武林盟主,带领各派共同追查失踪弟子下落,以及药王谷余孽。”
沈知白拿起青瓷茶盏,漫不经心地小酌一口,道:“所以,温公子告诉我这些,是何目的,我不过一介布衣,现在又有眼疾,江湖上的事,现在于我,实在遥遥。”
“是我唐突了,沈公子莫要见怪。”温西臣说着,脸红了一下,“只是有些话,我不知该对谁说,思来想去,唯有说与沈公子听,我才放心,若是沈公子不爱听,那我便不说了。”
“莫不是温公子发现了什么?”沈知白故意将语气放的平和了一些。
温西臣叹了口气,苦笑道:“说来惭愧,我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发现,才特地前来,想向沈公子讨教。”
沈知白道:“无妨,你直说便是。”
温西臣点点头:“前几日,我奉赵掌门之命,前去验尸,这庄主一家人,死状惨烈,但是伤口极好辨认,咽喉被利器割断了一半,死后,凶手残忍的将他们的肠子拽出来,系在脖子上,又将尸体挂在了门前的梧桐树上。”
说到这儿,温西臣好像是怕沈知白听了会有所不适,特意停顿了一下,但是瞧着沈知白神色无变又接着继续说道:“可是,最令人不解的是,这庄中其他内门弟子的尸体,均无明显外伤,穿戴整齐,若非没有了呼吸,乍一看,就好像是睡着了一般。”
沈知白道:“可曾剖尸?”
温西臣道:“只剖了一具,却没有任何发现。”
沈知白又道:“也并非中毒?”
其实,他想说的是,你难道就没有发现一些什么恶心的东西,比如说,蛊虫。
温西臣摇了摇头:“没有发现中毒的痕迹。”
沈知白低下头:“如此,那便奇怪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沈知白忽然道:“温公子,可是想让我帮你?”
温西臣有些踧踖不安:“沈公子现在身体有恙,我实在,实在是不敢劳烦。”
沈知白道:“我都还不知能不能帮上你,现在说劳烦为时过早,况且,我的眼睛这几日已有好转,想来再有两三日便可恢复。”
温西臣立刻充满感激的说:“如此,那真是太感谢沈公子了。”
沈知白平静的道:“不过你也知道,如今江湖不算太平,我不欲惹麻烦,若要看尸体,得挑个没人的时辰去。”
温西臣展颜道:“我理解,这件事,沈公子便放心的交予我吧。”
沈知白点了点头。
温西臣刚离开,曹晖便出现了,他的脚步确实比春风还轻:“阁主,您不该答应他。若是让石先生知道了,他又该来骂您了。”
沈知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