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感回笼,方青泽从头皮凉到脚趾,脚下踩的、手上碰的,全是令人反胃的黏腻,他浑身颤了颤,视线落在身前那抹白影上。
这正是之前被谢时韵收入他储物袋中的那个女鬼,不知何时,她竟挣脱束缚从里面逃出来了。
方青泽顾不上自己碎成残渣的储物袋,跌跌浮浮随着她的脚步朝前走。
女鬼一路飘荡,来到一具硕大的连体婴身前,那木婴一见她,五官忽然飞扬起来,青黄的眼珠转了转,露出几分孺慕之情。
“娘,娘亲……”方青泽听见它脆生生的呼唤,不寒而栗。
女鬼一边回着“双儿”,一边扑了上去,她并未触碰那只有血有肉的人形婴孩,反而搂住那只刀削斧凿的木婴。
鬼魂只识魂灵,不通人性。
方青泽心头一拂,上前两步。他按下喉间翻涌,忽然掐住那只人形婴儿的脖子。
指端发力,掌下细嫩的皮肉被勒出血痕,婴儿脸色涨得酱红,可是面朝他的脸却依然是憨笑着,像它身旁那只一般,满是遇见母亲的喜不自禁。
方青泽很快松开了手,用清洁术拭去手中滑腻。他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哆嗦着。
相连的两具身体,灵魂不在肉体中,却在木削的躯壳里。
这究竟是谁做的?有何用意?
很快,他听见一阵桀桀怪笑从底下传来,那声音又粗又哑,形如鬼魅。
“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这声音他太熟悉不过,正是陈六娘。
接着是叶涣英清亮的嗓门:“你这老太婆,人不人鬼不鬼的,想要吓谁!”
老太婆?方青泽心下一呆,陈六娘虽年近半百,但保养得当,怎么会称她老太婆?
“你!”陈六娘似乎被这话触怒,陡然发力,底下响起异常激烈的打斗声。
方青泽循着动静,刷刷几道风刃破开遮天蔽日的树藤,终于看见底下火光相接,光影闪烁,却看不清人影。
他脚踏岩壁,纵身跃下,正巧对上陈六娘那张堆满皱纹,形容枯槁的脸,罩在一面硕大的黑色斗篷中。
心底一片乱麻。
这是什么意思?!
陈六娘是鬼修?可她不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么……
还是说、难道、鬼修就是普通人呢?
这个想法让他思绪更加狂乱。而另一边,陈六娘陡然见他,微微分神,也被叶涣英炙热的灵火烫了一下。
她退后数步,手中甩出数把杏黄幡旗,口中念念有词,念到最后,她啐了一口黑红的血液,喷溅在旗身上。
空气中黑雾愈滚愈烈,令人牙齿发酸的怪笑来回飘荡。
又是那些无穷无尽、苍白无色的鬼脸,在黑雾中扭曲地看着他!
方青泽来回闪避,方才的消耗令他灵力近竭,动作迟滞,很快便被黑雾袭重,胸口火辣辣的疼。
一击方中,另一击接踵而至。
“师兄,小心!”
可他已经没力气了。丹田如干枯的河床,极力逡巡,寻不见半分灵源。
筋骨酸软,他咬牙抬头,眼前竟被血色蒙尘,浓稠的血腥顺着眼睫滴答淌落,漫入嘴角。暗弱的灵光中,他看见谢时韵清瘦的身躯挡在身前,一只骨肉分离的手从他肩膀抽出,滚烫的血液星星点点,溅了满身。
瞳孔猛地紧缩。
心尖传来阵阵抽痛,耳边只余风声瑟瑟,浓浓喘息。
可谢时韵恍觉无事般,抱住他向后急掠。
谢时韵俯身将他轻靠在冰凉嶙峋的洞壁上,结印的动作已经迟缓,却还是强撑着,让蒙蒙光色将二人隔绝于外。他咳出血丝,又伸出那只不染血污的手,熟稔地贴上他空虚的丹田。
涓涓暖流顺势淌入,方青泽累得抬不起手,咬牙看他,眼眶猩红。
“你……”
仿佛是感受到师兄的忧虑,谢时韵忽然回望,笑了笑。
那是一个方青泽从未看过的笑容,清淡、苍白,看透生死般。
他轻声说:“师兄,我不疼。”
顿了顿,方青泽愤然道:“你不疼我疼。”
谢时韵听罢,靠近些,在他身上翻看一圈,小心问道:“师兄,伤口在哪儿?”
方青泽心里有了个答案,几乎让人抓心挠肝,却并未出口,甚至自己都不愿揣测其中深意。他眼睫战栗,阖上双眼。
不出半晌,怕啦一声,结界被层出叠见的黑魂撞碎,同时,方青泽睁开了眼瞳。浓深的灵气巡回往复,使得他俊秀的眼眸更为凌动,威不可视。
所有张牙舞爪、气势腾腾的黑雾瞬时冰结,卡擦卡擦,裂开密网般的缝隙,又砰的一下弥散成灰。
叶涣英灵力早已消耗一空,甚至携带补给用的灵石都耗得一干二净,正自地上同那些鬼手苦苦肉搏。
谁知就在这时,那群缠人的怪物突然消弭无形,眼前燃起了暗光,叶涣英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像看到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