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不见,几人相谈欢乐。白鹤道人多年行走江湖,眼力精湛,一眼就瞧出方青泽修为大有精进,忙拱手恭贺。
小眼一转,悄声问他是如何能在下修界晋升的。
方青泽咪起眸子,高深一笑,他当然不会将师弟的秘密同外人说起,于是神神秘秘,谎称自己有一样宗门秘法,天涯海角也能将灵力渡来,为自己所用。
白鹤道人云里雾里地听他吹牛,拍着腿大叹神奇。
觥筹交错间,又说起那日为何被陈六娘赶出门外,白鹤道人抓耳挠腮,脸上露出难言的惭秽。
他与陈六娘相交浅薄,怎么说也是替她捉了那么久的妖邪吧,虽然因为技艺不佳未能得愿,倒也不必如此绝情。
但事实证明,呵,女人,就是能翻脸比翻书还快的。
方青泽一面听他悲叹感慨,一面却在心里琢磨开了。之前在醉芳居,小师弟曾说陈六娘对他们满口谎言,可见她原本就信不过他们。
待他们离开后,整座醉芳居又被烙下封禁大印。那是一个只针对修士的结界,普通人反而进退无阻。从那以后,女鬼之事被抛却得一干而尽,仿佛从未出现过,醉芳居又支棱起红火的生意来。
说白了,这一人一印,殊途同归,目的都只有一个——让他们远离醉芳居,或者说,远离万花楼底下那神秘之物。
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思绪盘绕缠结,一会儿想到修为高深的神秘人,一会儿想到醉芳居中历经种种,再一会儿又想到那日神魂出窍所见之景。
许久,指节轻扣桌面,沉吟道:“我出门一趟。”
白鹤道人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向晚,日已偏西。下修界晚间多有邪魅,不好应付,于是他劝道:“明日再去也无妨。”
方青泽笑着摇头:“白天那处就不热闹啦。”
白鹤道人眼皮一抽,心底里隐隐有个大胆的想法,迟疑问:“不知谢公子想去……?”
方青泽笑容更甚:“青楼。”
白鹤道人:“……”
他们在一旁讨论要事,言语间刻板无聊,许亦鸢正托着俏脸打瞌睡,听得这话,猛然惊醒,刀子似的眼神剜在方青泽脸上。方青泽笑眼弯弯,悉数收下,许亦鸢嗤的一声,扭过头去。
她就知道,这人就是恬不知耻的下三流之辈。
方青泽抖了抖袖袍,起身告退,谢时韵如影随形站起来,被他手心抵住肩膀按回座上。
“坐好了,不许跟着我。”
虽是命令,方青泽却放软调子,哄小孩一般。
谢时韵便也真同小孩一般,软糯道:“哥哥……”
方青泽从头皮麻到脚尖,浑身轻飘飘的,好似身在云端雾里。他僵直地扭过头,刻意不去看那张俊美到邪肆的面孔,很不巧,视线一偏,看见了另一张小巧玲珑的俏脸。
双颊酡红,眼神晶亮,说是如狼似虎也为过。
正是托腮打量谢时韵的许亦鸢。
方青泽毫不怀疑,自己要是把清纯懵懂的小师弟留下,当场就要被她拆穿入腹。
方青泽于是放开钳制的手,让谢时韵起身,与他比肩而立。
带着些不知所云的恶劣心思,方青泽故意凑身靠近,暧昧道:“走,哥哥今日带你去体会一把人间极乐。”
谢时韵俊眸促起,敛起唇角一丝笑意,依旧是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
“好。”
啪!脆弱的木桌终于碎成两段。
“谢!时!青!”
身前是彩云万千,身后是暴起的啸叫,流溢着和暖的阳光淌在脸上,方青泽忽然心情一松。
就在这时,恍惚间,他斗然有了一种尘埃落定的安定感。
日暮时分,街上的小铺、馆铎纷纷收摊回笼,一派忙碌。
下修界城池布置皆循里坊制,坊与坊间用高墙相隔,白日相通,夜里闭户。娇贵些的坊间甚至专门求取仙家,以道符加持,以此阻挡夜间鬼魅。
待日落之后,这数丈恢宏的长街就要门可罗雀,鼎沸人声尽皆收入高耸的墙垣之中。
除了——坊间那些声色犬马的勾栏瓦子。
毕竟,人被鬼捉会死,没饭吃也会死。
方青泽长靴踩在青石路板上,心中反复纠结,要怎样不动声色地将小师弟哄走,不叫他看见青楼那些放浪淫逸活色生香的场面。
于是——
“师弟,你瞧那做炊饼的,当真是十分有趣……”
“师兄,我不饿。”
“那边还有玩杂耍的,最后一台了。你要不要……”
“不用,师兄。”
“那戏曲儿呢?不想听么?”
谢时韵声音闷闷的:“师兄去么?”
方青泽道:“不去。”
谢时韵道:“那我也不去。”
方青泽微微着脑,停下脚步,挑眉问:“那你待如何?”
谢时韵跟在他身后两步,一直维持着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