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转眼已是半月之后。这日清晨,光色熹微,方青泽睁开双目,吐纳一口气,眼中清亮似雪,腹中一颗圆润的内丹已然成形。
他神智才醒,来不及感受那颗新生的内丹,立马转身去看身后之人。
谢时韵靠在雕花床栏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这些天以来,他需要时刻汲取下修界那股寒冷的神秘力量,又要马不停蹄地将灵力往方青泽体内送去,心力几近交瘁。
然而到头来,方青泽突破金丹,他的修为原地踏步不说,身体还大为受损。
这便是鼎炉,修真界顶级工具人。
方青泽鼓起腮帮子,说不出是怒是怜,只知道胸口闷闷的,并不好受。
眼见他双眼紧闭,眉间又深深地锁起来,一时心事恍惚,伸手想替他抚平那抹阴郁。指尖只余半寸之远,近到几乎能感受他面上的幽冷,谢时韵低垂的眼睫簌簌抖动,忽然睁开了眼。
方青泽伸到一半的手飞快而诡异地缩回来,好在谢时韵方才苏醒,并未看见。
抬眸的刹那,他扯动唇角,露出一个苍然无力的笑容,冬日暖阳顺着窗缝流进来,把少年凌厉的五官照得温暖和煦。
“师兄,你突破了。”
倒像是比他自己突破还要开心。
“嗯。”
方青泽别开脸,心里咚咚乱跳,有些尴尬。
修炼前的种种情景历历在目,五感分明,记忆通透,他不可能不记得。
他觉得自己就像阴晴不定的跳梁小丑,一点也不心思纯粹,倒像是比原来那满身败絮还要糟糕万分。
“咳咳咳。”虚弱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方青泽从千回百转的幽怨中回神,看见谢时韵俊脸紧绷,挣扎着从床尾起身:“师兄,我先……”
“闭嘴。”方青泽一把将他摁回床笫,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
解开丹青色的束带,浓郁扑鼻的药香在内室中散开。
长清门最昂贵的丹药,百转玲珑。
除了活死人肉白骨暂且差点火候,其余百病包治,甚至有人仅凭寥寥一颗,治好了天劫留下的魂魄之创。
炼丹阁每十年才出一粒,除了长老这等尊位可以求得,遥遥弟子只能望而却步。这几颗还是原主厚着脸皮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从尊主手里求来的。
方青泽眼睛都不眨,一骨碌全倒给了他。
“吃。”
谢时韵捧在掌心里,像鞠着一汪春水。
他没有什么犹豫,仰头便悉数吞下。
要是有个长清门弟子在这里,怕是急得裤腿都要拍断了。
暴殄天物啊!!!
这种神丹妙药一颗就能熟络浑身经脉,再是奄奄一息都能马上生龙活虎冲到半空打出一套降妖伏魔拳。
一下吃这么多,怕不是家里有条灵脉!!
但方青泽支着下巴,唇角勾起,心思却走入歧途,他忽然邪恶地想,小师弟这么听话,下次一定试试喂他世上最苦最臭的丹药,看他还能不能那样云淡风轻,诸事皆顺。
但是想归想,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亿点点舍不得的。
推开门扇,外界悠扬的清风拂来,木梯之下,人声喧闹,很是嘈杂,方青泽突然感觉每个人的动作都是那样清晰迟缓,种种细节清晰可闻。他看见门外的橘猫在打着盹儿,有一缕绒毛被风吹起来,落在小二端持的酒水里,又被客人囫囵吞入腹中。
所有人的欢声笑语,交错而不交织,不用他分出神魂,只需稍加感念,便能听的一清二楚,分毫不乱。
一楼角落。
“爹,这都已经大半月了!他们二人怎么还不出来。”
“鸢儿,这双修之事,要极为耐心,急不来的。”
啪的一声,木桌几欲碎裂。
“什么双修!”
“错了错了,鸢儿,是修炼,谢公子他……”话音未落,白鹤道人就见一名衣衫胜雪的俊俏公子在对面坐下,袖拢清风,兀自倒了一杯烧酒,微酌半口,笑语吟吟望向他们。
他身后的浅衫少年随即坐在一旁,黑瞳幽幽,面容英俊冷冽。
许亦鸢一愣之下,激动得快要哭出声:“韵哥哥!”
方青泽噗嗤一声,差点把嘴里的酒水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