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静了好一阵,久到方青泽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话,清了清嗓子,正要复述,小师弟温软的声音响起来,如淙淙泉水。
“师兄,可是抵达瓶颈了?”
这是好事,没什么好扭扭捏捏的,于是方青泽点头道:“是。”又催促说,“快写,别废话。”
可谢时韵却将笔搁下了,他站起身,洁白的袖袍拂过桌面,晃晃悠悠,停在他眼前。
谢时韵半跪下来,姿态低微,抬首看向他,黑眸中云雾袅袅,清冷的嗓音带着诱惑。
“师兄,采补我,好不好。”
少年的天真、懵懂、诚挚,透过漆黑的眸渗过来,烫到心底。
那张似乎永远俊冷如雪的脸颊,只有面对他一个人时,才会展颜声色,会这般鲜明而又生动。
甚至是卑劣哀求。
方青泽蓦地感到几丝烦闷。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前世,在他还是一个青葱少年的时候,有人问他:“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要多久?”
他那时候怀抱双臂,直男得不能再直男地说道:“嘁,这种事儿,没个三年五载定不下来。”
那人后来说了什么,他忘记了。
因此直到现在,这种直男思维还根深蒂固扎在脑海里,像是难以拔除的毒瘤。到了这时候,突然疯狂生根发芽,让他头脑胀痛,舌尖发苦。
他对他可真好。
不是讨厌他么?
为什么还要对他这么好……
方青泽低垂眼睑,心事复杂地想,复又转变成恼怒,咬着牙根说:“不需要。”
谢时韵微微一愣,眸中水光破碎万千,语气都有些急了:“师兄,书信往来时日太久,你会疼的,师兄……”
方青泽怒了。
奶奶的,有完没完!!哪有人哭着喊着求别人采补的。怕不是脑子里的筋都让人给抽光了!
他霍然起身,高大的阴影投射下来,一张俊脸黑沉如水,森寒道:“好,那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鼎炉,所有的灵力只给我一人使用,你多看别人半眼都得把眼睛挖掉,听见没?!”
他怒极之下,说话颠三倒四,甚至没发现,这最后一句甚有歧义。
谢时韵眨眨眼,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好。”
方青泽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浑身蛮力打进棉花里,反而弹得自己每一寸骨血都刺痛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给整个房间打下禁制,于门外漂浮着一行冰冷小字“入门者死”,然后头也不回地闷声道:“滚过来。”
谢时韵乖巧地随他上了塌,方青泽除去外袍,给二人施了个净身法术,本欲相对而坐,可是他看小师弟那张青涩的俊脸,满眼都是孺慕和澄澈。他突然恬不知耻地想,反正都这样了,不如再享受得彻底些。
打坐修炼,何其孤苦,他偏偏不要。
他偏要纵情声色。
方青泽命令道:“过来,抱着我。”
谢时韵愣了愣:“啊?”
本想再重复一遍,下一刻,却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他指尖都颤了两颤。
冷——
如坠冰窖。
这人是没有温度的么?
谢时韵似乎也明白,因此他只是伸出双臂,隔着一指虚抱着他。
方青泽内心的无名怒火,无边酸涩,被这万里冰封包裹着,突然就降了温。他闷闷地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他叹了口气,想说:“你走吧。”
可还没出口,那双修长遒劲的手掌却忽然贴上小腹,一股热烈滚烫的暖流扑入丹田,犹如雪中碳火,让那堵塞凝结的灵力飞快回转起来。
极度的烫热和冰冷,几乎令人神智迷乱,他紧闭双眼,吐不出半个字符,只能全神贯注运起功法,一面被迫流转灵气,一面抵御那无尽的双重折磨。
不知多久之后,寒冷似烟云消散,只余下无边的滚热,将他严丝合缝紧紧包裹。
每一丝感官都变得更加分明,他能感受到身后那人坚实的胸膛,擂鼓的心跳,以及唇角的热气。
记忆如春草复生。
他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人说过的话。
他说——
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