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已是隔日傍晚,夕阳的余晖拉长窗影,半面天空都是绯云彩霞。方青泽从榻上起身,环顾一圈,并不见谢时韵的踪影。
他伸了个懒腰,骨头缝里都塞满了餍足,丹田内暖意融融,极度的饱胀感在疯狂叫嚣。
方青泽心弦微颤——他竟然要突破了!
要知道,聚气到金丹是一大劫,结丹之后才能驾驭佩剑,扶摇九霄。突破这一劫也是困难之至,要天赋、要努力、更要机缘,寻常人卡个一年半载也不奇怪。
而他现在有什么?
方青泽脑海里倏忽冒出两个字:采补。
昨夜,亦梦亦幻中,他听见小师弟曾那样对他说过那两个字。
这个词并不陌生。
在修真之途中,这是一种极为狠辣的修炼方法,由一些不走正道邪修所创,借他人之气以为己用。被采补的人称为“鼎炉”,毕生都为他人修炼,宛如行尸走肉。而采补之人则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修为猛进,若鼎炉质量上佳,采补之人修炼速度能翻成百上千倍。
多少人为此着迷,趋之若鹜。而一个上好的鼎炉摆在面前,求着让他采补,方青泽却差点把手里的枕头咬碎,心中又憋又气。
他看上去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么?!
腹中似有烈火焚起,他知道现在不是找人算账的时候,需得找个安静的处所闭关打坐,趁早结丹才好。
“师兄。”门口一人轻声唤他,手中端着温水,声色温润。
方青泽放开犬齿,诧然抬头,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惊讶地发现,凭借自己的修为,竟然完全查探不到对方半分气息。
他站在那里,既无人气,也无鬼气。就好似已经不在这片天地之间。
方青泽俊朗的眉峰蹙成一团:“你过来。”
谢时韵端着热水行至床边,把木盆搁在方桌上,又将折叠整齐的巾帕递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淡的灵草芳香。
方青泽不接,眼眸半垂,故意为难他:“我手疼。”
谢时韵长睫如颤了两颤,欺身上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他腕上,因为试炼武器,水玉般的指腹竟磨出了老茧,触感粗砺。方青泽眯起眼,任由他摸了一会儿,另一只手闲闲地托着腮帮。
许久,没见他回应,出声调笑道:“怎么,诊出喜脉了?”
按压的手指稍稍用力,也不疼,但方青泽偏要嘶一声,看见小师弟猝然紧张,又步步紧逼:“问你话呢。”
谢时韵一向有问必答,因此哪怕这样毫无营养的话,也认真答道:“尚未,师兄。”
尚未……
方青泽在心中细细品味一番,总觉得这话别有深意呢。
“我手疼,你帮我洗脸。”方青泽不再折腾他,直接厚颜无耻下了死令。
反正无论如何,他就是再娇纵、再无理取闹,那人也总是会顺从他,没有半点怨言。
果然,谢时韵闻言,只是默默洗净锦帕,拧干水渍,小心翼翼地抬手、擦拭。只怕多用力一分,就会损坏了这瓷器般精致的脸颊。
从方青泽的角度,刚好能看清他纤长的眼睫,因为紧张微微颤动,似蝶翅轻舞。方青泽勾唇一笑,眼中波光盈盈。
真乖啊,也不知这么乖的小师弟,最后会便宜了哪家姑娘。
转眼暮色渐隐,夜幕降临。临近平日约定的捉鬼时辰,方青泽倚窗而坐,谢时韵在一旁收拾行装,准备等白鹤道人和许亦鸢到来,四人一同出发。
谁知这一等,直从月上梢头,等到月落中天,花儿都快谢了,仍是不见那二人身影。方青泽颇为不耐地半抬眼皮,谢时韵当即心领神会,说道:“师兄,我去看看。”
说罢,疾步出了房门。
方青泽复又满足地阖上双眼。
他修为大涨,境界更为清明,虽双目紧闭,神识却能脱离本体,游离在外。
方青泽分出一缕神魂,飘浮在了半空。他尝试着操纵魂体,从窗口飞跃出去,眼前骤然一亮,灯火缀缀的百里长街犹如火蛇,蛰伏在黑夜之中。屋舍俨然,鳞次栉比,整个小镇的景色尽皆收入眼底,好像融入在每一寸呼吸之间。
穿进来这么久,方青泽难得体验到修仙的神奇所在,大为感叹。
可惜,就是夜里太过安静了些,下修界魂鬼横行,实行宵禁制度,一到夜里街上半个人影也看不见,平平少了很多趣味。
方青泽玩了一会儿,正要收回神识,却见一处宏伟高楼中灯火通明,人头攒涌,声色嘈杂,像是有什么奇闻趣事。
方青泽偷偷潜伏过去。他耳目通透,所有人的神情、语调都能观得一清二楚。
大堂中央的纤纤站着一名藕色罗衫的妙龄女子,以巾帕遮面,凉风习习,掀开面纱的一瞬,露出令人瞠目的绝美容颜。
堂下便是一片嘘声。
女子紧紧抱着一裹襁褓,层层包裹的婴儿涨红脸色,正在哇哇哭闹,伸脚踢腿。女子忧虑地看他一眼,轻声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