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又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方青泽撑着头倚靠在窗边,抬眼看着窗外火烧似的灯笼被风吹着打旋儿,瞳中光影绰绰。
这是醉芳居一座有名的女子院堂,阴气浓重,陈六娘专门清理出来供给他们招鬼所用。
方青泽相安无事地坐了大半夜。
他墨黑的发丝也被寒风掀起,暮色将原本俊秀的五官衬得更为舒和,在一堆红红火火娇娆浮夸的彩饰中,显出不入凡俗的静雅。
谢时韵端着茶水走进来,恰巧看到这一幕。他静立良久,黑瞳幽幽,像是在阅览一副画卷。
方青泽侧过头,问他:“怎么不过来。”
谢时韵霍然清醒,将手中的青瓷茶盏递过去,轻声问:“师兄,还没有动静么?”
“是。”方青泽正觉喉中干咳,接过来呼噜呼噜喝了几口。
动作大开大合,实无品茶的风雅,谢时韵盯着他滚动的喉结,蓦地觉得嗓子眼也有几分干涩。
“师兄。”他忍不住叫。
“怎么了?”方青泽将空空如也的茶杯还回去,毫不客气道,“再去倒一杯来,拿大些的杯子。”
谢时韵却走近两步,迟疑道:“师兄,白鹤道人今日说,说……”
方青泽低低地笑了一声,明白过来。原来小师弟还在介怀那货信口雌黄编出来的假话。
白鹤道人装出一副有板有眼的模样,倒真是有那么几分唬人,但追到原文烂尾前最后一个字儿的方青泽不可能不明白他什么尿性。
今日那一箩筐屁话,就是要让他把小师弟骗来一起守夜的。
方青泽本想顺口点破,可小师弟这般正经、略带紧张的模样,配上他那张瓷白俊美的脸,又让他觉得着实可爱。
他伸手一招:“过来。”
谢时韵又靠近两步,方青泽这才发现,这几日在醉芳居里大鱼大肉地养着,小师弟身形拔高了几分,体量也健硕了不少,站在他身前,竟有一种无形的压迫。
方青泽于是道:“低头。”
谢时韵听话地躬身垂首,俊脸近在咫尺,方青泽几乎能数清他纤长的睫毛,挑逗般吹了口气,热意氤氲,气氛暧然。
若是书中成年已久的谢时韵,这时候估计已经拔剑削人了。可现在他还涉世未深,还那样懵懂,那样委屈,只能任人摆布。所以他只是半分不动,唯有沉沉的呼吸乱了几拍。
方青泽玩性越烈,按住谢时韵清瘦的后颈,迫使他贴近,嘴唇从那张白皙得能看清血管的面皮上堪堪擦过,凑到他的耳边。
低声轻笑:“下次别那么乖,会被人骗的。”
“……”
方青泽一只手按上他的胸膛,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把人推开:“去帮我倒茶。”
谢时韵低头看他,神情无甚波澜,方青泽却生生从中瞧出几分幽幽怨念。
等人走远了,方青泽摸上怦怦怦无故跳快的小心肝——就不该瞎作乱撩,害得他自己都无端紧张起来。
不过……他转头望向那抹清影消失的方向,唇角恍似仍留有几分余热。
还好收住了,否则小师弟明白事理以后,想起曾经被他讨厌的师兄强压着亲了一口,怕是都得羞愤到拔剑自残了。
他摇头浅笑,嘴角溢出半声轻叹,双臂交错抱着后颈,怔然望向顶部纵横交错的房梁。
又发了会儿呆,不知不觉间,困意爬上神经,耳边淡淡的风声刮过,一派安宁。
脑海中却忽地响起一道声音【宿主,它来了】
方青泽猛睁双眼,靠窗的半张脸浸入丝丝凉意,他转过头,动作几近僵木。
一张白无血色的大脸静悄悄压在窗框上,离他不过寸齿,猩红长舌翻卷,爬满血丝的眼珠子直勾勾瞪着他,利爪正在唰唰撕扯窗纸。
脊髓一麻:“鬼啊!!”
哪怕之前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也没告诉他要和女鬼来个亲密贴贴啊!!
方青泽一跃而起,陡然后撤,女鬼已将加满封印的窗纸扯得粉碎,嘶叫着扑过来。房内空间逼狭,方青泽七弯八拐,摔瓶踢柜,躲得极为艰难,冷汗涔涔而下。
院内明明布满了阵法,还有无数封印符咒,它怎么悄无声息进来的!?
果然,他就知道!永远不能相信白鹤道人那个江湖大骗子!!
恐惧之下,方青泽只躲不攻,灵力却也在逐渐消散,很快,他感到双脚有如灌铅一般,越发消沉迟缓,嗤啦一声,被身后戳来的利爪抓伤了肩膀。
手臂又麻又痛,眼看那张血盆大口就要落下,情急万分,方青泽抬手甩出护身腰牌。金光骤亮,长清门宗门大印冲女鬼兜头盖下,阻挡住致命一击。
“师兄!把长命锁给我。”就在这时,他听见谢时韵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方青泽此时已经恢复半点理智,冲谢时韵叫道:“你快走!去叫人来!”
女鬼野兽般咆哮的声音响彻夜空,令人牙酸,它用利爪死死卡住木牌,两者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