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可澜第一次见到悉可悦的那一年,他十岁。
悉可悦刚被抱回来的时候,惊动了整个悉家的人,只是因为悉可悦和悉可澜实在长得太像了。这种像让人很难简单地归结为都长得像父亲这么简单,但没有人敢议论这件事。
悉可澜也暗暗惊了一下,不过他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露出了礼貌的笑容,“欢迎。”
悉可悦没有回应他的问候。他的年纪尚小,有着一股不知世事的天真,对每个人的喜欢和讨厌都表露地非常直白。很显然的,悉可悦不喜欢悉家,连带着也不喜欢悉可澜。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一个在外养了十年的私生子,对于突然把自己接回家的家庭表现出喜爱,才是见了鬼了。
何况这个私生子被接回来,并不是因为悉正康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在外流落的儿子,受到亲情感召,想来一个父子团聚的戏码。
而是因为悉家需要一个孩子,来成为血族的饲主。
饲主,表面意思就是饲养血族的人。听起来好像是血族的主人,实际上却是仆人。饲主就是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
在当代社会,人族和血族已经学会了和平共处。人类通过安全的,可持续的方式给血族输送血液,而血族因为自身体能上的优势,也有义务保护人类。
人族给血族献血,就像交税一样成为了一种隐形的义务。如果一个家庭没有人成为饲主去献血,这个家庭就会失去血族的庇护,成为所有血族眼里的软柿子,可以任意欺凌。比起这样的下场,几乎没有家庭会拒绝给血族提供血液。
联盟公署制定的《三族管理条例》中的第一百三十六条规定,人族的饲主每周必须到当地指定的取血中心献血至少两次,献血的量根据人族的体能、性别和年龄等因素综合考评后确定,在保证人族生命安全的基础上进行取血。
虽然这个条例看似十分合理,但实际上,每周两次的献血,每次的量基本在400ml以上,即使有各种药物帮助这些人恢复,但也会使普通饲主的身体变得异常虚弱。一般来说,饲主的寿命较常人也会大幅缩短。
因此,一个家庭中的饲主,某种意义上就像是人族献祭给血族的祭品,只是献祭方式显得比较文明罢了。
作为悉家的饲主,和普通家庭的饲主待遇当然不同。像悉家这样的名门世家,通常会和固定的血族世家结盟,不用跑到取血点去献血,只要定期供血给对方家族的成员就可以了。
像血族这样特殊的存在,实际上是没有家庭观念的,一些人族接受初拥之后成为血族,但并不会和他们名义上的父亲或者母亲一起行动,所以血族的家庭通常只有一个人。因此,很多家族只是和某一个血族签订合同而已。
一直以来守护悉家的血族,就是贝嘉凡。
悉可悦毕竟年纪尚小,加上悉正康不知是由于亏欠还是别的原因,对悉可悦可谓百依百顺,关爱倍至,悉可悦也渐渐开朗了起来。
悉可澜并不讨厌他这个弟弟,但也称不上多喜欢,两个人的关系只能说还算和睦。他在悉正康的教育下,不能对任何人表现的太过亲近,因此他在悉可悦眼里,只能算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哥哥。
悉可悦不是个爱学习的人,悉正康却也不逼他。悉可悦喜欢画画,悉正康就请最好的老师来教他,好在悉可悦艺术天赋不错,几幅画作连老师都称赞不已。
这样父子和睦的场景一直维持到了悉可悦十六岁那年。
“你们都是骗子,骗子!”悉可悦的嗓音一改往日的轻柔和煦,变得尖锐而刺耳。坐在房间里的悉可澜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外面瓷器碎裂的声音交织着宗叔的惊叫,“小少爷,你这是何必呢……”
“你领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成为悉家的牺牲品,是不是,你回答我!”悉可悦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强忍着没有让眼泪落下。
悉正康站在他前面,看着他把家里的东西砸的七零八落,却没有阻止,紧接着,他轻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一片瓷器,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惋惜,“这可是上好的青花官窑的瓷器,夫人身前最宝贵这一套宝贝了。”
眼前的悉正康突然有种陌生感,与他熟悉的那个慈爱而又温和的父亲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悉可悦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悉正康轻轻用指腹抚摸着那片瓷器,像是在怀念什么,突然大力地敲响了悉可澜房间的门。
“弟弟都伤心成这样了,哥哥不出来安慰一下吗?”
仿佛是恶魔的低语,混合着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听得让人心悸。悉可澜垂下眼帘,慢慢走向门口,他的手伸向把手,那是一双非常漂亮的手,骨干而有力,但这双手此刻微微地颤抖着,那是一种恐惧的生理反应。悉可澜可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却难以控制自己的肢体。
门被慢慢地打开了,悉可澜的脸出现在了悉可悦的面前。那张脸没有什么表情,没有对这一切的混乱的震惊,也没有对他的担忧。
悉正康看着自己缓缓走出的大儿子,嘴角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