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别有一番风姿，魔龙心下思忖，终于觉出区别。这笑虽是因怒而生，可却并不虚假，自然要比以往故作姿态的笑容要来得美丽。
裴仪真瞥视着他，心中骤然生出一股怨恨。
若不是因为这龙……若不是因为这龙……不成，诸法无我……她深吸一口气，收敛神思，默念清心法诀，让自己尽量恢复到以往的端庄姿态。
魔龙听见她温柔的声音，轻飘飘的犹如一片薄云，被风一吹就要散去，“不过是想到了一些糟心事，怎么？还未结为道侣，龙君便要为我分忧了么？”
魔龙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裴仪真现下温柔得实在令人心中不安，察觉此念，又想到了对方昨晚那句心魔之说。
那魔魅还在他面前轻语，轻声慢语，好不旖旎，“心魔乍起，神思便会为之牵动，这也实在是世之常情。只是……”
“……若心拘在一处太久，眼中所见便也会随之变得狭小，容易对许多事情视而不见。龙君可要当心些，大道无情，本便难渡彼岸、证得道果。若是作茧自缚，便 更是难上加难。”
这一言实在是石破天惊，就如昨晚那般，裴仪真轻飘飘地道破了他本人也未曾意识到的心思，话中并未掺杂任何情绪，因此更显客观，令人信服。
魔龙心中愕然。他确实对裴仪真关注太过，过分到让他变得与平日里的自己大不相同。从前的他又岂会将心思全然放在她人身上，让她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心中掀起万丈狂澜？
魔龙忍不住闭上双眼。
自那心魔一说自裴仪真口中说出，魔龙便克制自我，不断权衡利弊，与以往的率性截然不同。这自然让他获得了一些与以往不同的体验，可如此悖逆天性，违背本真，长此以往，这般的优柔寡断又是否会消磨他的心志，让他连本心都变成这个样子？
那他之前同裴仪真说的那些，岂不是言行相悖，何其虚伪？
“你说的话倒是在理，只是，你又怎会有如此好心？按理说冷眼旁观，让我道心蒙尘，你坐收渔翁之利，这不才是聪明人的做法吗？”魔龙心中翻江搅海，却也没忽略这些蹊跷之处。
裴仪真也分不清自己是想搅乱这魔龙的心绪，让他无心注意自己，还是想将这话说予自己听，好提醒提醒自己。
或许两者皆有。
她再次临湖梳妆，慢条斯理地梳发挽鬓，笑盈盈地说道：“龙君不是很乐意来揣度我的心思么？不如现下继续猜猜，我自然乐意奉陪。”
这拨弄人心的魔魅含着微笑，明明笑容华艳无度，灼人眼眸，可胸腔之内却高悬着一颗冰雪铸就的心脏，让她以极端的冷漠睥睨着众生。
谁能让这一颗心不再冷硬？何等激烈的感情才能将她拽下云端？魔龙的心中忽然生出了这样的疑惑，这一刻，裴仪真的身影与梦中那惊鸿一瞥重合。
梦中的那个女人吝于言语，眉间栖息着倦意，仿佛对万事万物都不含有热情。
那便是裴仪真最真实的模样么？那么这般说来，她现在的伪装实在与本真大相径庭。好似将无数张面具融入了身体，她将不同的面孔演绎得浑然天成，让人分不清虚实真假，不断疑心自己。
大道长生，去伪存真，可裴仪真这人活得如此虚伪，为何还能突破圣灵，登临高位呢？这与魔龙的认知相悖，他的心中忽生好奇，想要探索裴仪真的道心。
若是他能将那颗道心看清，想必对己身之道格外有益。
“既是如此，还请仙首多多赐教。”魔龙莞尔，声音颇为真挚。
裴仪真诧异地瞧他一眼，想要从他的脸上寻出什么端倪来。可魔龙的神情再真诚不过，并无丝毫虚假之意。
人心虚渺难测，龙心也是如此，裴仪真从未想过要将他者心中的每一丝念头都看得干净，便不再执着于此。
她缓缓地在发间插上步摇，手指从细碎的珠链上寸寸抚过，随意道：“那么我便洗耳恭听。”
魔龙轻笑，忽然靠近，指尖点了点她的肩头。裴仪真被他的动作惊动，来不及阻止，便已感受到他指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