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戳弄着自己的膝头。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这疑惑从赵瑰鸳懂事起就一直徘徊心头,让她对人世的一切都抱以漠然的态度。
她茫茫然地徘徊在世间,寻不到自己的去处。
何不语将她抱入怀中,垂眸询问道:“现下你既然未死,之后又作如何打算呢?”
疲惫与茫然如潮水涌上心头,赵瑰鸳迟疑片刻,小声询问道:“我不知道,先生可有东西教我?”
赵瑰鸳无所谓生死,无所谓荣辱,水中浮萍一般随波逐流,那他之后如何言语,怕是会影响她的一生。
这份责任实在太过沉重,让何不语一时难以开口。
他斟酌片刻,问她:“若是你父母在世,想必会让你守住赵氏的江山。以你之能,若想令赵氏气数再续,韬光养晦,蛰伏几年,想必也不是不可。”
赵瑰鸳窝在他怀中懒懒道:“可那是我阿父阿娘的愿望,又不是我的意愿,若他们还在世,我倒还能多考虑一下下。”
说着说着,小姑娘叹了一口气,她十分厌烦似地说道:“当皇帝有什么好?事情那么多,规矩那么多,一不小心还得遗臭万年…… 虽然我现在把虎符的下落告诉秦沅,已经达成了遗臭万年的条件了……不过也不一定,史书从来由胜利者书写,若是秦沅功成,那后世人说不定还得夸我一句慧眼识珠呢。”
何不语时常为她的过于早熟而欲言又止。
不过他庆幸的是,赵瑰鸳既对人世的礼法看得透彻,自身也有坚定的意志去挣脱桎梏。她并不会因为已逝父母的意愿去悖逆自身的意愿,以我为主,坚定得不可思议。
赵瑰鸳瞥了一眼他的神情,小声嘀咕道:“我阿父阿娘给我取名为瑰鸳,不只是为了赞美他们之间的伟大……嗯,爱情,也有很多其它的含义。可我并不渴慕什么美好的爱情,那很容易演变成在深院中吟着闺怨诗的后果,也没心思去让天下归元,实在是太吃力不讨好了。”
何不语听得哭笑不得,这孩子把自己的名字玩出了好几种花样来,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
只是她既否决了他方才的建议,那么……
何不语的神情渐渐沉静下来,月光穿过重林,在风中洒下摇曳的树影。光影流动在他的睫上眉间,像是岁月自他眼前路过。
他抱着怀中的孩子,轻声道:“心若无极,自然无羁,不若与我去见见天地,问一问长生?或许日后便不会再为许多事情感到不解与痛苦了。”
赵瑰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迟疑道:“先生真的不打算杀我了吗?”
少女似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先生现在不杀我,是因为我还没犯错,所以现在不能杀我。但是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譬如朝露,转睫即逝,你再等上个十年百年,我就会死得干干净净,都不用脏了先生的手。”
说着说着,小姑娘雪润纤细的手指轻轻地往何不语的手掌一点。
何不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轻轻地抓住了那根不安分的手指。
赵瑰鸳岂是那样容易打发的性子?当即用另外几根自由的手指反复摩挲对方的手掌,就算是搓打火石都不需这般用力。
她也没忘了继续给人口头添堵,“哎呀,不仅不杀我,还要教我问什么长生,这真的不是先生一时糊涂才做下的决定么?”
何不语觉得自己理应在这样的语气和动作下羞愧不已,但事实上他只是牢牢地扣住小姑娘不怀好意的手,用十二万分的诚恳同她说道:“我是真心请小殿下做我的徒弟,也是真心想让小殿下去随我见一见天地,不知小殿下可满意?”
赵瑰鸳疑心这人是不是像传说中说的那样,得了一种叫走火入魔的病症。
她继续试探着,想得知这样的邀请是出于所谓的怜悯,还是所谓的见猎心喜,抑或别的什么……总之没有理由相信他是真心的。
“那就是亲手杀我能带来的好处比较大,要等一个由头出现,这样杀起来才符合大义,符合所谓的规矩。”
何不语为她的奇思妙想而叹息。
他把这姑娘从怀里捞出来,十分诚恳地说道:“好姑娘,或许我们可以学会不说话的。”
赵瑰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