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一点染绿江水。
长安护城河内春水半满,粼粼波光间照出来往行人匆忙的身影,整座长安城业已度过了那段苦寒的岁月,开始一点一点慢悠悠地复苏过来。
裴明绘已经一月都没有出门了,最近的商事都交给了聂妩去处理,其实长安的商事大都处于停顿的状态,很多商人的家财都充了朝廷府库,原本繁华的东市大街一夜之间便萧条了。
与此同时,算缗告缗令有了突破性进展,天下的人也都开始举报有钱人瞒报财产,正所谓“告缗满天下,中家之上大抵皆遇告。”
而被告缗之人往往都不甘于自己的半数家财都被朝廷收去,于是开始想法设法申诉,而受理这些上诉的人并非廷尉府,而是直接上报了专门负责奉命讨奸、治狱,督察官员和亲贵的绣衣使者温珩那里,他看起来远比裴瑛要更会做官。
裴瑛尚且辅法而行,温珩则更会顺遂上意,直接视法律为无物,于是如山的申诉状书也很快被丢弃在御史府府库里生灰生虫去了。
文景之治之后,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的风气愈演愈烈,养育出很多家资以千万计的富商巨贾。
他们因其富厚,交通王侯,力过吏势,并巧取豪夺,兼并农人,以其厚而不佐国家之急。
但是就在他们对汉朝统治形成威胁之时,却因为战争的到来造成国库空虚财政支绌,皇帝也不得不打起了他们的主意,他们就算有心反抗也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很快文景之治而积累的民间财富也被皇帝收割完毕。
虽然商业凋零了富商穷苦了,但是皇帝的府库充盈了。
汉朝财政的危机也转圜过来了,可以全力支持对匈奴作战。
持续三年之久的财政危机业已度过。
河冰划开涛浪再起,春天再度随着春风一同到来大漠,汉朝进行最后反击的时候也随之到来。
急行二百里,单于夜奔忙。
勒石燕然城,封狼居胥山。
边塞喜报频传,大司马大将军谢无疾率主力追击匈奴,数战接捷,匈奴单于只能坐着六匹骡子拉的车,趁着沙尘暴抛弃主力部队灰溜溜地逃走了,他在路上只能悲哀地唱着歌。
“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
虽然单于奔逃无踪,但是大将军立即率部追击掩护匈奴留守人员以及辎重撤退的左贤王部,并将其全歼。
自此漠北之战告捷,汉朝过往屈辱也被一扫而净,当这个消息传到帝都长安的时候皇帝闻讯大喜,大宴群臣,以待大军凯旋而归。
与此同时,大农令署与少府寺开始最重要的事,便是杀敌建功的将士的赏金,这可是非常庞大 的数目,但是鉴于国库已然充盈,二府也就没有忧虑了。
虽然如此,对于帝国商业的问题,却也是不能任由它就这么衰败下去。
而裴明绘浸淫商事多年,自然明白商业凋敝所带来的后果。
她心中想道,算缗告缗给商业带来了打击,又何尝没有带来机遇?
不仅是个人的机遇,或者是整个国家的机遇。
她每每想到这一点,不由心跳过速。
当她将她的想法讲给已经冷落她许久的裴瑛听得时候,裴瑛陷入沉默。
裴明绘不明白他为什么默然无语,既不表示赞同,也不表示反对。
她知道,裴瑛永远都是向着她的。
但她不应该永远躲藏在他的羽翼之下,她既然有能力,便应当站出来,同他站在一处。
天空又泛起了鱼肚白,初春的清晨是清寒而又潮湿的,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带着十足的水汽,阳光明亮而又刺目。
裴明绘方才从噩梦中醒来,深重的疲惫困扰着她,她本想再睡一会儿,可是如今已经辰时了,她也到了进宫拜见谢皇后的时候了。
按理说,进宫拜谒皇后乃是好事,裴明绘自然不该愁眉苦脸,以至于做了整晚的噩梦而不得安睡。
而她如此惊慌难安的原因,自然就是因为皇宫里面有温珩出没。
温珩有侍中的加官,可入禁中受事,她去宫中难保不会撞见他。
或者说,他难保不会来找自己。
“小姐……”
帐子外头传来春喜的声音,裴明绘这才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
烂摊子总得收拾不是吗,早晚都得碰上,她倒要看看温珩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春喜夏荷二婢服侍裴明绘穿上素色深衣,有深色绘绣滚边,用丝带将同色腰带束起,悬上玉佩,裴明绘就往镜台出走去,她眉眼低垂,显然心不在焉。
她跪坐镜台之上,等着两位婢女前来是侍奉梳妆,很快,她如春水般柔顺光亮的长发便被轻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