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扯唇:“你不曾和父王提及,便擅自跑去青大人院中,恣意叨扰,又该当何罪?”小世子懵懵地看着父王:“这也要问罪吗?”
宁王凉凉地道:“往日怎么教你的?这点礼数都不懂吗?”
小世子低垂着脑袋,闷闷地道:“孩儿知错了。”
宁王看着他这委屈巴巴的小样子,轻吐了口气:“罢了,念在你年纪尚小,父王也不和你计较,只是青大人那里,你今日既搅扰了,回头记得要尽些礼数。”
小世子好奇:“尽什么礼数?”
宁王:“府中有什么鲜果好物,或者皇都送来的稀罕之物,你不该送过去给青大人尝尝吗?”小世子:“有道理!”
宁王语重心长:“她如今虽依然在千影阁,也是千影阁暗卫出身,但是已经今非昔比,是大的栋梁,是为大晨立下汗马功劳的能臣,所以父王要你敬重她,而不是一口一个青葛,那样很不合适,对不对?”
小世子:“可孩儿现在唤她青大人啊!”宁王断然否决:“太生分了!”
小世子歪着脑袋想了一番:“那孩儿便叫她青姊姊吧!”宁王:“?”
小世子觉得自己特别聪明,美滋滋地道:“以后她就是孩儿的姊姊了!”宁王:“不可。“
小世子:“为何不可?”
宁王:“那是长辈,怎么可以叫姊姊?”
小世子瞪大眼睛,反驳:“青姊姊那么年轻,怎么是长辈!”宁王狐疑,拧眉:“年轻?不像长辈?”
小世子:“当然了,总归比父王年轻吧?”宁王:“...
他黑着脸,眸光沉沉地望着小世子:“你年纪小,眼神不好。”这一日花朝节,晨间醒来时,却是一个阴天。
宁王一如往日般来到干影阁,处理当日的公务。
如今千影阁暗卫几乎倾巢而出,边境军也已经出动。
今日所有的一切,始自两年前的那场宫廷投毒案,始自五年前的千影阁内奸案,也始自十五年前黄教的猖狂作乱。
整整一日,宁王不曾离开千影阁,他一直在召集属下,部署安排。
最后当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部署妥当,已经是黄昏时分。
他侧首看向窗棂外,微雨缥缈而下,飘在王府巍峨的楼宇间,打湿了一院的春色。此时众人已经退下,唯余叶闵,削瘦苍白地立在厅中,一身的沁凉。
宁王淡声开口:“梨花罗刹,放了她,让她走。”
他冷笑一声:“本王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她肝肠寸断的样子。”
叶闵垂眼,道:“是。”
说完这个后,宁王终于转过身,视线在叶闵身上。
他轻启薄唇,开口道:“今夜之后,你我也应该做一个了断。”
叶阅修长的睫毛动了动:“是。”
宁王略颔首:“去吧。”
雨丝飘落,黄昏已至,青葛坐在铜镜前,就着一盏灯,缓慢卸下自己的易容。她的动作很慢,慢到仿佛十几年的光明在她手指下流转。
当易容尽褪,她看着铜镜中自己真实的面容,这是她生来的模样,也是她最陌生的一张面孔。指尖触及这张面孔时,往日一幕幕便在心间流转。
其实她至今感激,感激两年前的那一晚,宁王并没有揭开她最后的面纱,他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她恨这张脸,这张承袭自夏侯夫人的脸,和夏侯见雪一样的脸。
恨得不想再多看一眼。
她至死不愿回首,永远不想以这张面孔呈现在世人面前。
以至于每每清洗修饰时,她都会刻意不去看,当它不存在不过时至今日,她可以放下过去的一切,试着去接受。
铜镜中的这张面孔便是她自己,不是夏侯见雪,也不是夏侯夫人的传承,而是她自己。
她握惯了刀剑和暗器的手指,带着些许薄茧的糙感,抚摸过自己的面庞。
因为长久的遮盖,她的肌肤略显苍白脆弱,不过触感真实细腻。这就是活生生的她自己。
她要重新接受这样的自己,要回到最初,去赴这场花朝之约。
从昨日至今,她不曾见过宁王,他也不曾来过。
她知道他在忙,四大世家的人马,黄教的主力,以及西渊部分部落的亡命之徒,已经全部潜入禹宁,禹宁城外已是剑拔弩张。
不过禹宁城内依然一片安定祥和,花团锦簇,灯火连天,这是禹宁城的不夜天。青暮垂下眼,看向妆台上的胭脂水粉。
远处传来谁家的丝弦之声,似有若无,时断时续。
她缓慢地为自己梳妆,涂了胭脂,抹上口脂,细细地画眉,又将乌发挽起,给自己插上一只镂雕梅花步摇金簪。
她拿出一件闺阁女子的衣裙,这衣裙已经有些年月,并不是如今时兴的款式,不过好在做工上等,用料绝佳,上面绣工处处考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