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沈清秋问：“冰河，现在……还疼吗？”
温雅语气中，满是心疼。
幻象中的“沈清秋”依旧沉着脸，冷冷地看着，明帆的鞭子还没有停下。
还疼吗？
他听见“洛冰河”小声的啜泣和哀求，越来越低、越来越渺远，虚弱得可怜，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怎么会不疼？
潮湿的、阴暗的柴房，伤口开裂，鲜血浸染了破旧的衣物。刺骨的风搜刮着可怜而又狭小的地界，冷意逼人，洛冰河总会忍不住地蜷起身子，身上的伤口因为拉扯撕裂而更加严重。
没有药物、无法御寒，冰冷地板上只有干巴巴的稻草，旁边堆着洛冰河辛苦许久砍来的柴火。
他强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因为他知道，厌恶他的人不会因为眼泪怜惜他，反而会更加厌恶。
洛冰河也知道，眼泪只能于在乎他之人面前掉落。
可他再也没掉过眼泪。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无间深渊。那里魔气四溢，周围混乱不堪，到处都是坍塌的石块。
悬崖边上，洛冰河与沈清秋对峙。最终，以洛冰河被设计跌落深渊结尾。
“洛冰河为魔族后代，心怀不轨潜入苍穹山派，今日不慎暴露，妄图杀人灭口，被我就地正法、跌下深渊，身陨。”
沈清秋面色清冷、毫无怜悯，对赶来救援的弟子如是说道。
“什么？洛冰河竟是魔族派来的卧底？！”
“潜伏这么久，必定有所图谋！”
“不知到底有多少消息被盗取了去……太可怕了……”
“沈仙师大义灭亲，毫不犹豫地除了祸患，果真大公无私、正气凛然。”
弟子们七嘴八舌，诋毁洛冰河有之，奉承沈清秋亦有之，唯独没有同情的。
魔族这次毁了仙盟大会，放了那么多凶残的魔兽进来，害死了那么多同门子弟，说不定就是洛冰河里应外合造成的结果，简直是死不足惜！
讽刺的是，洛冰河正是为了保护这群子弟，拼尽全力与黑月蟒犀一战，才暴露了魔族血统，现在反倒被反咬一口，也是可怜又好笑。
无间深渊的那五年，每一天都是带着懊悔与怨恨度过的。洛冰河后悔，为何自己轻信于人又目光短浅，无法辨别人性险恶。他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恨如此多人欺凌弱小却不会受到指责和惩罚，恨上天对他如此不公，偏偏被沈清秋选入门下。
沈……清……秋……？
洛冰河突然回过神来，随即想到自己方才看到的画面，内心止不住地慌张。
他害怕刚刚的那副画面被沈清秋看到，那副“洛冰河”被“沈清秋”推下无间深渊的画面。
现在还没发展到那一步，若是被沈清秋看到，并且开始怀疑自己的来历，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又生出罅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洛冰河偷偷看了沈清秋一眼，发现他神色如常，宁婴婴也是如此。他扭头，发现那幻象还是自己被明帆用鞭子抽打，对比之下，反倒觉得还是这副画面好些。
按理说，梦魔能搜查到洛冰河的记忆，那前世的记忆应该也能被他看到。但那些都比较久远，还有些模糊，更何况是未来的事情，捏造出来确实要花费时间，想来梦魔也会觉得麻烦，倒不如直接用现成的记忆。
方才出现在眼前的画面应是洛冰河自己受了影响而幻化在眼前的，其他人并不能看见。
思及此，洛冰河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可梦魔偏不如洛冰河的意。他见这些都无法影响到洛冰河，虽赏识居多，但更想考验他一番，便又花了些时间捏造起另一个幻境。
眼看着周围幻象不停变化，渐渐形成了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洛冰河心底暗叫不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运起灵力就朝幻境中心打了一道暴击。
可这暴击没有打到幻象上，反而打中了沈清秋。倒不是洛冰河没瞄准，而是沈清秋自己用身躯硬生生地承下这一道攻击，当场闷哼一声，半跪了下来。
随着洛冰河这一记攻击，?四周幻象訇然破开，还未成型的无间深渊如玻璃般裂成万千碎片。三人所处的幻境化为一片偏僻的荒野山林，天幕深蓝，冷金的孤月高高悬于头顶。
“师尊！”洛冰河怎么都没想到沈清秋会如此这般，连忙跑上前去扶住沈清秋，“您为何……”
“傻孩子……这是你的梦境，攻击梦境产物，就相当于攻击自己。你既知这里是梦境之地，为何如此不小心？”沈清秋说得有气无力，斥责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心疼。
“那您、您为什么不打回来？”洛冰河问。
依沈清秋的灵力，完全可以直接还他一记暴击，两道灵力相撞，狭路相逢强者胜，不但能化解洛冰河的攻击，还能反弹一记打回去，完全没必要自己承下这一击。
沈清秋温声软语，发自内心地说：“本来为的就是不想你受伤，要是打回来，伤到了你，还有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