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细长而苍白的手就着桌上的晶莹剔透的玉壶掺了一些到了一套的杯子里,“咦”了一句,眼角却又丝丝笑意荡开:“清荷玉液,难为珠娘还记得我的喜好。”
那酒还没倒开,便有香气扑鼻,小婵不禁赞叹了一句,接过了方雨递过来的清荷玉液,抿了一口,半晌才睁开眼睛,眸中半分沉醉,熠熠生辉。
“我以前竟未尝过如此好酒。”
方雨解释道:“清荷玉液是以前跟珠娘一起生活的时候琢磨出来的,彼此都喜欢得紧,却也没拿出去卖,只是重聚之时常常会喝的酒。这一坛,是十年前的了。”
这句话中的感叹旁人听得出来。
小婵打趣道:“而今却不曾想被我偷了腥。”
乍一说完,小婵便觉得这话说得有些蹊跷,有点儿不对,她暗暗查看方雨的神色,果不其然对方顿了顿,暗叫自己说话不经过大脑,急忙加了一句:“这等佳酿,倒是平白被我占了便宜。”
方雨没有在这句话上多做纠结,颇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小婵,直到她已经觉得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起来的时候,他才将目光移开。
好在珠娘去而复返了,给小婵开了这个地洞,引她到了新整理出来的房间,这边急匆匆地走了。
想来也是故人叙旧,小婵左右研究了一下自己的厅室,是个不错的地,床叫匠人用不知什么材料的东西打造成了一个巨型蚌壳的模样,躺上去倒像是躺在蚌壳中,四周的装饰竟然还有珊瑚树,房中垂下来的帘子也是海草的形貌,看起来新奇得很。
左右无事,躺在床上,墙体其实已经很厚了,但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也不难听到隔墙的声音,墙外似乎是海居的走廊,来来去去有很多人的脚步声,有的轻浮,这人一定刚刚喝了不少酒,有的比常人要稳重许多,一听便是练武之人,有的脚步声轻盈,应该是海居中的舞女在穿行。
这声音刚刚听起来有趣极了,小婵会一个一个去判别对方的身份,可能的职业,但是听久了很快便兴致平平,躺在精致的大床上几乎要睡去。
“你确定看到他们进了这里?”
“千真万确。”
“夫君千里来到这浪胥城,可是要见什么人?”
“……只是一直听闻山中城的声名,不曾得空一见,而今正好来看看。”
“一切仅凭夫君作主。”
“你先回房吧。”
“哪个房间看清了吗?”
“男的天字一号房,女的在他旁边一间。何时动手?”
“动手?我何时说过要动手?”
小婵一个激灵,翻身起来,将耳朵细细贴到墙壁上,却又只听闻杂乱的脚步声,之后便再无说话的声音。她心中忐忑,像是被架了一个大鼓,不时有人扔锤雷动,片刻不得安宁。
应该是三个人在说话。
她不该这么敏感,来浪胥城的人这么多,住海居的人今日却不多,来来去去只有二十个,男男女女都有,却也不一定指的就是她与方雨。
但是这个声音很耳熟,低沉,悦耳,声音中含着一些不稳。
她太熟悉了,深入骨髓,卫成炎。
他来了,一定是他。
他带了妻子过来,新婚燕尔,出来游山玩水,的确也像是风流公子的作风。
他还在派人找她。
虽然已经在心中暗自生了恨,这恨该是还承载了翠谷神坛的百口人命,但是听到这个声音,小婵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挣扎着起身,到了门口,轻轻拉开一条缝。
恰恰看得一个苗条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处,青丝挽就的发髻沉稳地坠在脑后,她白发了不短时间,以前从未觉得有分毫不妥,却第一次觉得青丝果然还是要好看得多,适合像她一样年纪的女子,青春貌美,摄人心魄。
耳边传来走廊另一处的脚步声,是两个。她轻轻将房门掩上,双目通红,有东西夺眶而出。
那脚步声堪堪停在了门外:“是这间?”
“是。”
没了声息,之后脚步声再未响起,似乎一直停止在了这里。
小婵受不了这样的情绪,体内的寒流运转起来,生生将涌起的情绪压了压,冷,冰冷,能让她看清敌人。
她蓦地拉开房门。
门后那双深褐色的双眸猝不及防,眼中还有来不及收起来的眷恋,一下子被撞破,仓促而彷徨。
他目光中有惊痛一一掠过。
她眼神古井无波。
他开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些想了很久的言语如鲠在喉,字字句句都是他的真心,却又觉得无一字句能够袒露心怀。
这道鸿沟由他深深划下,深不可测,化作天堑,再难逾越。
小婵率先打破了沉默:“中原卫使,久仰大名。”
卫成炎的指节用力得发白,不停摩挲着扳指,右手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