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悉悉索索,他知道是钟菇在换衣服,就没睁眼。
不多时,钟菇把房门打开了。
陈子轻趁机喊马强强,说了要去烧纸的事“小马,你去吗”
马强强嗫嚅“我不敢去。”
“烧纸有什么不敢的。”陈子轻问道,“钟菇,要买纸钱吧”
“我家里有,清明的时候剩下的,都带上。”钟菇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了出来。
于是陈子轻跟钟菇去烧纸了。
放映厅后面跟生产区的其他地方相比要空旷些,钟菇用树棍清理出一块地,从袋子里拿出一捆又一捆纸钱。
青天白日的,烧纸不会像晚上那么瘆人,除了他们,还有别人也在烧纸。
陈子轻随意瞟动的视线收回来,又迅速瞟过去,谁在那边烧他没喊钟菇,径自顺着焚烧的气味停在西边围墙处。
女同志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她往火盆里撒一张纸钱,快烧到手了都没发觉,是陈子轻及时拽开了她。
这时候女同志才注意到陈子轻,她的气色太差了,头发干枯,脸是黄里透着灰。
陈子轻关怀道“同志,你是在给小萍同志烧纸吗”
女同志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惊惶,她连火盆跟没烧完的纸钱都不要了,爬起来就要跑。
陈子轻在她跑走前一刻说“我们也是来给小萍同志烧纸的。”
女同志滞住。
陈子轻直给她看“钟菇同志在堆纸钱呢。”
女同志看了,她的惊惶明显淡了下去,被另外的情绪代替。
陈子轻观察着她的反常,试图在原主的记忆库里找到能对应的信息,没找出来,应该就是厂里的普通工人。
“对于小萍同志的去世,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都为她感到痛心。”
“呜呜”
女同志捂嘴蹲下来哭泣,她微敞的领口里挂了一条蒜头项链,裤兜圆圆鼓鼓的,好像也有蒜头。
陈子轻都见着了,他不动声色“同志,请节哀,务必保重身体。”
“怪我,都怪我。”女同志没有章法秩序地说着,“当时我摸到了手,我太害怕了,不敢说。”
“要是我说出来,阻止大家看电影,他们就不会出事了,是我害了他们。”
陈子轻心跳加快“什么手”
“太冰了,我旁边的同志变了,刚来的,都是汗,很热,不是他的手,我碰到的不是活人的手。”女同志惊恐万分,声音打着颤。
陈子轻的脑子尽可能地转快一点,再快一点,好把最新信息整理起来,他问语无伦次的女同志“电影你看完了吗”
女同志精神脆弱“我没有看完,我跑出去了。”
陈子轻想起来了,到门口时被一个女同志撞到,估计就是她吧。
“我好怕他们找我,我对不起他们,”女同志隔着褂子紧紧攥着脖子上的大蒜头,指甲抠进去流出汁液,“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那样子,我以为只有我自己遇到了邪门的事”
陈子轻闻着大蒜味说“同志,你先别哭。”
女同志哭得更离开了,也没法交流了。
陈子轻浑身是汗地回到钟菇身边“我记得你看了那场昨天今天明天是吧。”
钟菇擦着火柴“是啊。”
陈子轻嗓子发干“你还记不记得放映厅坐满了”
“坐满没有吧。”钟菇把擦亮的火柴放进纸钱上面,笃定地说,“差不少呢。”
陈子轻感觉坐在放映厅时的那股子冷卷土重来,全身骨头要僵了,他跟钟菇在同一个放映厅,看同一场电影,钟菇说位子离坐满差不少,可他看到的却是坐满了。
“钟菇,西边围墙那里有个女同志,她也在给小萍同志烧纸,你们一起烧吧,我有点事要做。”
陈子轻急匆匆地赶去了医院,那些倒下的同志里大多都已经意识不清了,少数能出点声,他去了一个男同志的病房,问出内心的猜测。
“同志,你生病当天在放映厅看电影的时候,有空位吗”
男同志小幅度地摇头。
猜测成立了,陈子轻的心也扑通一下沉到了底,当时有两批工人在里面,一批活的,一批死的。他和那些工人都见到了死的。
鬼没有分身之术吧,不可能这个座位分一个,那个座位分一个,天女散花一样散开。
所以,不止一个鬼。具体多少只不知道。
陈子轻像是几秒之内沧桑了几十岁,他垂下双手跟脑袋,无力地走出病房,越是他不敢走哪个方向,就越被现实掐着脖子往哪个方向丢。
而且怕什么来什么。
怕鬼,有了鬼,怕有一窝,还真就有一窝。
“一窝啊”陈子轻靠着墙壁蹲下来,两手抱头把冷白的脸深深埋了进去,就以这个绝望的姿势蹲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