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摊子事,一直由老吴在管。
“大部分已经成婚。”吴前的两鬓已经一片斑白,身后跟着几个子侄辈,特意带过来在邵勋面前露露脸的。
“有子嗣的却不多。”吴前补充道。
“如果没有子嗣的话……”邵勋沉吟片刻,道:“我拨出一笔钱,你找找战殁将士的亲族,想办法过继一个,令儿郎们在九幽之下,亦能得享祭祀。”
“诺。”吴前应道。
这个事非常繁琐,耗时漫长,还需要到处跑,与人磨嘴皮子,甚至遭受白眼。
只能由他去办了,反正他也不怕别人说什么。
“最麻烦的是府兵。”邵勋说道:“嗣子一定要找好,地就不收回了,由嗣子长大后继承。你定期去看一看,若有人侵吞这些土地,由本村、本防府兵出人,抓捕定罪。”
如果是一个正常运行多年的府兵系统,其实不存在这个问题。
历史上府兵在北魏末年出现雏形,东西魏逐渐发展,北周最终大成。理论上来说,朝廷赐予府兵的土地,在府兵老死或战死后,要由朝廷收回。
但实际操作中一般不这么做,而是在府兵的子侄辈中挑一人继承。
如今初设府兵,那么就存在一个问题,即府兵没有子嗣或子嗣还没长大就战死了,如何处理?
只能从府兵所在家族中想办法了。
邵勋不收回府兵的地,其实是不合理的,过于大方。
府兵战死,就应该把分给他的地收回,转交给他儿子、侄子或其他亲族子弟中愿意当府兵的人继承。战死府兵的家人,由其家族、亲族抚养。
这就是家族乃至宗族存在的意义,历史上也是这么做的。
府兵们出于规避风险的考虑,会互相结亲,成为亲戚,以便在自己战死时家人能受到亲族照顾。
久而久之,就有了“亲党胶固”的风气,大家互帮互助,形成一个抱团的集体,形成武人特有的价值观。
现在府兵初设,有的士兵甚至是外地人,家族也在外地,却没有这么一个互相联姻、互帮互助的团体。
那就只能大方点了,反正这会无主之地甚多。
等熬过几十年,府兵开枝散叶,壮大亲族,情况就又不一样了。
六月初六,邵勋抵达了广成泽,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恤田”。
恤田有一千三百余顷,去年由五郡国夫子开荒,种了一季粟,产量感人。
今年交由汲桑部俘虏耕种,还是春播种的粟,现在还没到收获的时候,但已经可以看出来一些东西了。
“君侯。”负责管理这一片的是中典牧乐宽,见到邵勋前来时,立刻行礼。
乐宽是朝廷命官,不是邵勋私人。
不过他手里现在也没多少牲畜,空闲时间较多,于是便帮着兼管恤田。
其手下还有十几个人,都是南阳乐氏派过来的,对经营田庄非常熟悉。
能读写公文,会管账算账,还有管理才能,甚至制定了奖惩措施……
没有这帮人,邵勋还真管不好恤田这摊子事——能管和管得好,完全是两个概念。
这些世家大族手里的资源,真的很丰富,能帮你把后勤打理得十分丝滑,让你无后顾之忧,专心练兵打仗。
邵勋对他们是又爱又怕。
爱的是他们的管理经营能力,降低闹事频率的同时,增加产出——凭良心说,比他用军法管制俘虏屯田强多了。
怕的是他们在自己这个团体里不断渗透,渐渐壮大。
但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战争是最优先的事项,消耗了大部分资源,只能先半提防半利用了。
“去年我来看过一回。”邵勋指了指这些地,说道:“五郡国夫子将地里的石头清理掉,竹木砍伐干净,烧荒一遍后,又挖了一批树根、竹根,最后亩收不到两斛,有的甚至只有一斛五六斗。今年再挖树根,春播之后,亩收能上两斛么?”
“能。”乐宽很肯定地回道。
邵勋一听大喜,乐家的管理团队果然是专业的。
恤田事关战死士兵的抚恤,十分重要。
如果亩收能上两斛,扣除屯田俘虏们的口粮、奖励,差不多能剩十余万斛粮食,发放抚恤之余,绝大部分能收走发饷。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种田是有瘾的,因为收获能给人极大的愉悦感,并激励你继续深入种田。
邵勋深谙此道。
唔,以前对岚姬的态度不是很到位,今后要改,要更温柔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