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这次没被排在门口,而是坐在曹馥下首第三个位置上。
殿中将军了,他再谦让,地位较低的人也不好意思坐在他上首。
“司空在许昌安抚豫州士众,最迟三月会回到洛阳。”裴妃清丽的嗓音在屋内徘徊着。
邵勋听着只觉悦耳,眼角余光偶尔落在她脸上,发现带着淡淡的愁容,但风韵却更胜往昔。
二十五岁,正是少妇最好的年华呀。
“三月之后,或有大事。妾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过多置喙。”裴妃继续说道:“唯愿诸君精诚团结,共济大事。将来论功行赏,定少不了尔等一份。”
“诺。”众人齐声应道。
邵勋的声音稍稍大了些,显得十分忠诚。
裴妃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随后便谈了一些琐事,世子又讲了几句,然后便退散了。
邵勋惆怅地出了司空府,唐剑立刻牵马过来。
他摆了摆手,道:“走走吧。”
“诺。”唐剑带着亲兵步行跟在后面。
年前的洛阳,大街上已经没几个人了。
但怎么说呢,以前战争爆发的时候,街上也没人,但给人的感觉大不一样。
百姓是“健忘”的,他们已经忘却了一年多前的残酷战争,这或许是好事,毕竟人总要向前看的嘛。
“总要种地的……”邵勋的脑海中突然又回响起了这句话。
那位老丈是幸运的,至今还活着,带着儿孙们在潘园耕作,一家团圆。
“唐剑。”邵勋轻声唤道。
“郎君?”
“要去关中打仗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或许该多抢掠些财物回来?”唐剑说道:“之前抢许昌武库,动的是范阳王的东西,这次抢河间王的话,应无大事。”
“抢完东西之后呢?”邵勋问道。
“自然是运回宜阳,或者广成泽。”
邵勋摇了摇头,道:“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我不喜欢为司空卖命打仗,但有时候,能有卖命的机会,至少能让矛盾缓和些。司马氏的子孙,都喜欢养恶犬,用完就杀掉。前有成济,后面说不定会有张方,将来会是谁?”
唐剑听了,面色微微发白。
不过在邵勋身边日久,唐剑多少也明白点如今的局势,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能补充一句,司马冏杀了他曾经非常信任的主簿王豹,只因为他忠言直谏。
司马颖杀了服侍他多年的宦官孟玖,只为了挽回河北士人之心。
“不过或许也没那么悲观。”邵勋突然又笑了:“司空打仗,未曾一胜。”
唐剑亦笑。
二人走着走着,路过了成都王府。
邵勋微微停下脚步,看着紧紧封闭着的大门。
门口有军士站岗,看样子乐氏仍然是待罪之身。
邵勋甚至都忘了司马越给司马颖栽了什么罪名,好像是谋逆?乖乖,谁顶得住啊?
慢悠悠踱回邵府之后,有仆役来报:幕府遣人送来一批丝绸、铜钱、金银器及其他物事,以酬征讨刘乔父子之功。
数量最大的就是丝织品了,种类也比较丰富,绮、锦、绫、绢、缣、罗、纱等十余种,各五十匹至两百匹不等,总一千多匹。
邵勋随手拿起一匹看了看,织工用绛、宝蓝、绿、淡黄、白五色丝线织出了树纹锦,上有装饰花纹,乃同款树纹,呈带状错位排列。树干用彩带装饰。整体因为色彩的交替而产生了繁缛变化画面,让人惊叹。
邵勋放下锦缎,拿起一匹绮看了看,同样巧夺天工:上绣两只对称的长角卧羊,下面是一些珍奇异兽,底部还有“贵”字纹绮,整体纹饰较为复杂,极具艺术美感,价值应不低。
这些丝织品,可比以前他发给儿郎们的“白板”绢帛强多了啊。而且不太好估价,一般只在上层公卿之间流通,想买也不太好买,因为都是定制的,没有面向市场。
更别说那堆金银器了,同样不太好估值。
“卖命钱发下来了啊……”邵勋让人把东西收起来,后面再看能不能换点粮食。